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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只是固執。”宿玉搖頭。”也許很多人覺得我傻。但值與不值,我心中自有天平。”

  哲人不出聲了,他懂適可而止。

  然後飛機停下來,他們離開,經過一連串移民局、海關手續,終於走出機場。

  正想找的士,看見天白和他的車駛過來。他一聲不響地替他們把行李提上車,一副任勞任怨還理所當然狀。

  “誰通知你來的?”可宜問。她見宿玉沉默地縮在後面。不得不打圓場。

  “我去問宿伯母。”天白在倒後鏡看宿玉。“翡翠,你看來累壞了。”

  宿玉不響,仿佛沒聽見他說話。

  “是累壞了,累得連話都不想講。”可宜說。

  “那就什麼都不說,我先送你,”天白體貼地說。“你回去沖個熱水澡,然後立刻上床。”

  “偏心。我們家比翡翠近。”可宜是故意的。

  “你們倆捱得住。”天白笑。

  他完全不介意宿玉的冷待。

  他把宿玉的行李送上樓,任哲人和可直在車上等。宿玉一直不出聲,直到他告辭。

  “我沒有心理準備在這個時候見到你。”她說。這是實話,滿心還是之浩呢。

  “我——明白。”他看她一陣,轉身離去。

  “我想休息幾天,我——會再打電話給你。”她說。

  他點點頭,走了。

  他當然瞭解她的意思,沒有她的電話之前,她仍然不想見到他,是不是?他懂的。

  他不逼她,他願給她足夠的時間,足夠得能接受他。

  回到車上,他臉上的笑容仍很好。

  “你要諒解翡翠的心情,”可宜誠懇地說:“在紐約——她受的打擊不少。”

  “打擊?”天白問。

  “她見到王家的人。”哲人說。

  “啊——為什麼?這很殘忍。”天白驚訝。“不能有更好的安排嗎?”

  “不能禁止別人也去上香。”可宜說。

  “早知道我也去,”天白仿佛在自責。“翡翠不同意我也去,至少能幫點忙。英家在美國的全是女人。”

  “與女人無關,翡翠的脾氣剛烈。”哲人說:“她雖明事理,知道不能全怪王家,但她無法面對他們。”

  “如果當時我在就好了。”天白歎息。

  “不關你事,你在也幫不了忙,”可宜婉轉地說。”我的意思是——你要容忍她多些。”

  天白搖搖頭苦笑。

  “我當然能容忍,無論她對我如何。”

  “天白,你甚至——還要打定輸數。”哲人提醒他。

  “我明白。”他歎息。“我也——不介意。她若不接受我,也表示不接受任何人,英之浩是她的心魔。”

  “這——”可宜想說“這也不一定”,話到嘴邊忍住了。她不想傷天白的自尊自信。宿玉不接受他但並不保證不接受其他人,這一點她是明白的。之浩是宿玉的心魔,也許有人能為她除去這魔障。

  但這人不是天白。

  “我不會怪她的。我眼看著她成長、戀愛、受打擊,我一直站在她身邊。我可以一直這麼站下去。”

  “祝你好運。”可宜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也一直在祝自己好運,”天白苦笑。“除了愛情,其他的一切我的運氣都好。”

  “沒有人能十全十美。”哲人說。

  “是。我明白。”天白看他一眼。“你呢?此行可愉快?”

  哲人深情地看一眼後座的可宜。

  “可宜所在之處就是我的幸福天堂。”他說。

  “老友,真羡慕你。”天白由衷地說。

  “我也有難題、也有苦處、也有煩惱,”哲人說:“但我只面對快樂,我不想折磨自己。”

  “可是——”天白想一想。“能一輩子如此?”

  “我不敢看那麼遠,”哲人說:“我只知道,這一輩子我不負可宜。”

  “你很勇敢,可是阿美和孩子呢?”天白又說。

  “我會照料他們的一切,這是責任。”哲人正色說。

  天白想了一陣,笑。

  “是你的福氣,又有阿美這麼好的太太,又有可宜這麼好的紅顏知己。這輩子你無遺憾了。”

  “有。我無法給可宜一個正式的名分。”哲人伸手到後座握住可宜的手。

  “可宜不介意,是不是?”天白問。

  可宜只是微笑,什麼都不說。但是微笑——並不表示同意,不是嗎?

  先到可宜的家,她拿了行李自己上樓。她從來不讓哲人去她家。她聰明,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煩。

  車上只剩下兩個男人。

  “我不想回家,去喝杯酒?”哲人提議。

  天白無所謂,陪老朋友聊聊是很好的事。

  到他們常去的那家酒廊,在角落裡坐下。

  “你認為可宜真不介意名分?”哲人拿著酒杯。

  “她那麼灑脫的人,而且也這麼多年了。”天白說。

  “我不知道,”哲人是擔心的。“她從來沒有說過,也不曾暗示,可是——我為這事內疚。”

  “你可想過離婚?”

  “想過。但不知道怎麼向阿美開口,她太柔順了,只要我提出,她一定肯。甚至,她暗示過願意,”哲人說:“可是我怎麼能開口呢?”

  “阿美是另一種我不瞭解的女人,”天白說:“她並不需要愛情就可以生存。”

  “也許是。我也不瞭解她。”哲人說。

  “當初你們不是戀愛結婚?”

  “是。但那種戀愛——或者不是戀愛,絕對不同於我和可宜的。阿美是個柔順的人,我以為她適合做太太。”

  “以為。人都常常自以為是,然後就被自己所害。”

  “為什麼這麼講?”哲人問。

  “不知道,”天白呆怔一下。“不知道。”

  “你——會自以為是愛翡翠,而實際不是?”

  “不——你開玩笑,”天白大笑起來。“怎麼可能,她小時候我已經喜歡她,可是她喜歡英之浩。英之浩是她剛開始懂人事時認識的。”

  “不能妒忌,那是緣分。”

  “我相信是。也相信翡翠前一輩子一定欠了英之浩的,之浩——把她折磨得很厲害。”天白說。

  “對戀愛中的男女來說,折磨也是種刻骨銘心的情趣。”哲人若有所思。

  “是吧!”天白若有所憾。“可惜我不懂。”

  “戀愛是煩惱、痛苦。沒有愛情也同樣煩惱痛苦,人真沒意思。”

  “我可不這麼想。你把愛情握在手中當然這麼說,我想一試這煩惱痛去還沒有機會。”

  哲人望著他半晌。

  “天白,試試另外的女孩子,如何?”他是真心誠意的。“翡翠——恐怕決難回頭。”

  天白呆怔半晌,說:

  “追求的過程對我來說也是種享受,容我說——絕非我故作大方,我不介意結果。”

  “真能如此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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