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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伯母好嗎?”

  “扯這麼遠?”她笑:“想不想去看看她?”

  “今天太晚,下次吧!”他覺得自己沒有誠意,臉就紅了。他是老實人。

  “星期六,怎樣?”她是打蛇隨棍上:“到我們家吃晚飯,便飯。如果有約就不勉強。”

  “沒有約。”他只能答應。

  “一言為定。星期六下午我去買海鮮,你喜歡的。”她說。

  “你怎知我喜歡海鮮?”

  “跟你工作這麼久,不知道就該死了!”她愉快的。

  “那麼——我早點陪你去買,由我買。”他不好意思。

  “好啊!我們一起去買,”她簡直心花怒放:“由誰買都無所謂,對不對?”

  他沉默一陣,似乎在沉思。

  “和自己家人住在一起是很好的事。”他說。

  “聽說你有家人在臺灣?”她很關心。

  “是。”他回答簡單。

  “你可以回去探望他們。”她試探。

  “是,有時間我會去。”

  “你可以拿假期。”

  “是。”他的臉色變得很深沉,眼眸更黑,更深。

  她考慮一下,還是關心的問:

  “你——有心事?”

  “不。我自小離開家,獨立在外面念書、成長,”他慢慢說“相信很難再與家裡的人共處。”

  “怎麼會?一家人始終是一家人。”

  “不——該是兩家人。”他終於說。

  “兩家?”她望著他。

  “父母只有我一個兒子,我讀中三那年他們離婚,各自再娶再嫁,我被送到美國,直到現在。”

  “現代的社會——這也不特別。”她安慰他。

  “父母都再有子女,無論我到哪一家,我仿佛都不屬於他們的,雖然他們都對我好。”

  “難怪你有點孤僻。”她點頭。

  “我的感覺上,父母都仿佛不再屬於我,他們只屬於他們現在的兒女。”他歎一口氣。

  “以後你也會有個美滿的家庭。”她由衷說。

  “那是未知數。”他想起他和恩慈、曉芙間的僵局。

  “你是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將來無論你娶誰,相信必然快樂美滿,一定的。”

  “希望這樣。”他說。

  “從小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學校,也真難為你了。”

  “不,我很幸運,有唐健和他的一家人,”他眼光溫柔起來:“他們的家庭令我分享到許多快樂和感到家庭溫暖。”

  “但是你對曉芙——”

  “那是另——件事。她在我心目中始終是小孩子,小妹妹,極難改變。”

  “問你一件事,如果你不選擇她,怕不怕她傷心?”

  “大概——不會。她是明理的人。”

  “女孩子口頭上硬,她要面子,所以裝得明理,事實上她會傷心的。”

  他呆怔一下,好半天說不出話。

  “不會——這樣吧?”他問。很不安。

  “會。”她肯定:“我是女人,我很明白女人心理。”

  他又開始為難了,這——叫他怎麼做?

  “其實——什麼是戀愛?感覺該是怎樣,我——並不真的清楚知道。”他說。

  “但是你認定了湯恩慈。”

  “沒有,也沒這可能。”他搖頭:“她一再強調她是不會跟任何人結婚的。”

  “我並不相信她。”她說。

  “下次——我安排你們見面,你該相信我,恩慈是那種很特別、很堅強、很獨立的女人。”

  “我沒有興趣一定要見她。”她說。

  “我希望你解除對她的成見。”他認真的。

  她望著他,笑起來。

  “如果你希望這樣,我見她就是。”

  很明顯的,她是說明給他面子。

  “非常感謝,我會儘快安排這事。”他笑了。

  “你對湯恩慈非常偏心。”

  “我不願意你誤會她。她真是為工作廢寢忘食,別說朋友,連自己也可以不顧的人。”

  “我和她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你是我最談得來,也最瞭解的朋友,你是很重要的。”他正色說。

  什麼時候她又變成最談得來,最瞭解的朋友呢?她只能苦笑。

  真的,苦笑。

  “為了你這句話,我非見她不可。”她說。

  “我儘快安排,不過她非常忙,我要求見她,她也只有在她辦公室見面,請我坐在辦公室上吃三文治、奶茶。這很特別。”

  她搖頭,笑。

  “你不以為,這也是她的手段嗎?”她問。

  “不——恩慈不是這樣的人,”他極之肯定:“一開始她根本就不想認識我,真的,她拒我千里之外。”

  “世界上真能有這樣的女人?”她似自問。

  他望著她一陣,只講恩慈和曉芙是不對的,別忽略周甯也是女人,會悶的。

  “你——有新男朋友嗎?”他問得其笨無比。

  “我不再考慮這方面的事,”她淡淡的說:“我又不老,為什麼急著嫁?”

  “現在流行遲婚。”更蠢的話。

  “不是流不流行,”她笑他的天真幼稚說:“遇不到適合的人,最好的辦法是聽其自然。”

  “變得悲觀了?”

  “不是,人生就是這個樣子,凡事不能強求。是你的怎麼都會是你的,不是你的搶也沒用,”她說得心平氣和:“而且上天造人,老早為人預備了另一半,只是時間還沒有到,遇不上而已。”

  “眾裡尋他千百度?”他居然會打趣。

  “沒有這種心情。香港,是個高速發展的城市。”她笑:“浪漫是很浪費的一件事。”

  “浪費?怎麼說?”

  “大家條件差不多,OK,結婚了,很觀實的。”她輕歎:“誰不想小說裡的浪漫呢?只是浪漫不起,沒有時間,沒有精神,也沒有充足的金錢。”

  “講得太現實了,可怕。”他說。

  “難道不是?譬如今天,我們坐在情調這麼好,環境這麼高級的地方看海景,吃晚飯,一餐下來不要一千也要八百,普通人做得到嗎?”

  “浪漫是心中感應,與金錢無關。”他說。

  “你太純情了,要怎樣教你才行呢?”她笑。

  “那麼現實的事,我寧願不知道好些。”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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