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讓時間告訴你 >
三十八


  “又是傅太。”爺爺說得酸溜溜。“阿爺在你心中已沒有地位,是不是?”

  “當然不是,改一天——後天,後天我來陪你。”她急得漲紅臉。

  “可不可以把傅太一起請來,他們母子,我們爺孫一起吃餐飯?”爺爺提議。

  “阿爺——”可欣十分為難。“好——我試試,不知道她肯不肯。”

  “告訴她我誠心請她。”爺爺開心一點。“或者我自己打電話給她?”

  “我告訴她——遲些再給你電話。”

  可欣掛線,猶豫一陣,與傅太通電話。她才把爺爺的邀請說出來,傅太已連聲叫好。

  “以哲以前曾告訴過我,沈老先生是個非常風趣幽默的人!我樂意見他。”

  “其實——是他先和以戰約好,他們中午在一起。”可欣想解釋甚麼。

  “他們以前認識?”

  “大概不。阿爺說見以戰如見以哲。”

  傅太也沉默起來。過了一陣她說“見以戰如見以哲,我也有這種感覺。”傅太歎口氣。“可惜他們畢竟是兩個人。”

  這一夜,可欣睡得極不安穩,夢中始終有一個人影,有時覺得他是以哲,有時覺得他是以戰,到後來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在夢中著急得大哭。

  醒來了,頭髮濕了一大片。

  回到公司,眼睛腫腫的,臉色也不好。在走廊上碰到以戰,莫名其妙的嚇了一大跳,以戰?以哲?

  怎麼連現實她都分不清了?  下班後,打起精神坐地鐵過海,在半島酒店地下買了盒昂貴的古巴雪茄,再坐地鐵回中環,在公司取車去石澳。

  她沒跟傅太聯絡,想來以戰會接母親一起赴約。

  到爺爺石澳別墅,只見以戰陪他聊天,不見傅太。

  “安娣——媽咪呢?”可欣衝口而出。

  以戰的黑眸在她臉上凝定了至少二十秒鐘,才如夢初醒的說

  “不是你——我以為你去接她。”

  她用力摔摔頭,努力擺脫他凝視所帶來的無比震撼。

  “我去打電話。”

  匆匆走開,兩分鐘再回來時,神色已平靜。

  “媽咪立刻來,司機送她。”她說。

  “好!好。”爺爺愉快的笑了。

  以戰的視線已收藏起來,專注的陪著爺爺談話,那情形一如當時以哲。

  可欣不敢再看下去,悄悄溜到書房。坐下來她才發現自己在喘氣,而且喘得厲害,剛才——她竟緊張得手冒冷汗。

  以戰為甚麼不是以哲?水恒的遺憾。

  傅太來到,受到爺爺熱烈歡迎。他們原是不同的人,爺爺比較西化,傅太卻傳統保守,因為以哲以戰和可欣的緣故,他們居然談得十分愉快。

  臨別前,他們還約了下次的飯局。

  “我讓工人燉天九翅給你吃。”傅太說:“她燉的翅絕對不比澳門的西南飯店差。”

  “太好太好,我最愛吃翅。”爺爺樂得合不攏嘴。“一定準時到達。”

  傅太坐以戰的車回去,可欣自己開車,他們在花園裡道別,各自上車。

  “可欣。”傅太依依不捨的拖著可欣的手。“不要因為任何原因而不肯來陪我,晚上我一個人實在很悶。”

  可欣點點頭,敏感的感覺到以戰的視線又在她身上。身上的寒毛全部豎立!為甚麼以戰的凝視和以哲的對她有相同的反應?

  她不單不安,而且害怕了。

  中堅從三藩市的酒店打電話回來。

  “對不起,以戰,明柔不肯跟我回來,我沒辦法勸她。”他說。

  “她說甚麼?”以戰的眉頭立刻深鎖,“明柔”兩個字彷佛是他死穴。

  “她要你自己來。”

  “這不耳能——”

  “沒甚麼不可能。”中堅認真的。“明天我回港,你立刻飛過來,不要太固執、太堅持,趁現在還能挽救,出一點力。”

  “你不明白。”以戰掙扎著。

  “可以講到我明白。”他立刻說:“我看得出你有苦衷,好朋友,讓我分擔。”

  以戰沉默。他不說話,萬裡外的電話中也能感到他內心的波濤洶湧。

  “我沒忘記大雪中去教堂那件事。”中堅沉著聲,一個字一個字說。“你可以絕對信賴我。”

  以戰的臉色變了,好久好久,他才吐一口氣,用無可奈何的聲音說。

  “等你回來。”

  三十小時之後,以戰親自去機場接中堅。兩個好朋友見面後相對無言,突然,以戰用力擁抱著他,他眼中的光芒在幾秒鐘後突然光亮起來,也重重的回擁他,然後,他們都流下眼淚。

  似乎不用再說甚麼,他們已明白。

  第六章 不悔的夢

  再過一天,以戰放下香港的公司,獨自飛到三藩市,事前連媽咪傅太也沒通知。

  “早就該去了。”傅太對傳遞消息的中堅說“他頑固得莫名其妙,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有苦衷。”中堅對傅大說,眼睛卻望著可欣。

  可欣半垂著頭,裝作聽不到也看不到。

  以戰最終都要親自去美國接明柔回來,這原是可預料的事,他若不去才是怪異。

  以戰是以戰,以哲是以哲,即使再相似、相同,到底還是兩個人。

  她要死心——老天!她曾經沒有死心嗎?她曾經做錯過或想錯過甚麼嗎?上帝原諒她,她真是全然無心,只是莫名其妙,下意識的——好在以戰去接明柔,好在

  她偷偷的深深、深深、深深的吸氣,才能平復心中的萬丈波濤。從現在起,她必須用盡全力今自己——清醒。是,清醒,不能再莫名其妙的暗示自己。不,不是暗示,她真的以為——老天!事情差點變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

  若要表現得正常,表現得若無其事,不能再避,不能再遠走他方,最正確的方法是面對。從今天起她要面對以戰和明柔,正視他們,大大方方和他們交往。是,她明白,只有如此才能剷除內心的心魔。

  心魔。她完全明白了,是心魔。

  中堅約她晚飯,她大方應約,打開心懷面對所有人所有事才是正確。

  以哲已逝,只能永遠放在心中懷念。  中堅看來非常愉快,心情好得不得了。是因為她改變的態度,

  “今夜你看來非常非常不同。”他凝視她。“為何如此?”

  “讓我保留一點小秘密,好嗎?”她微笑。

  “你保留了太多秘密,你把所有的心事藏在心中,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是我生命中一個過程,過去了。”她說得含蓄。“今後你能看見全然不同的我。”

  一甚麼原因?”

  “不說。”她笑得美極了。

  可欣素淡的臉上,線條柔美,像唇邊綻開一朵雪白的小花。

  “喜歡看你這樣子,男人女人都會著迷。”中堅半開玩笑。“難怪明柔妒忌。”

  可欣盾心微鎖。

  一可不可以不提別人的事?”她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