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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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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非買的是頭等位,進去就看見自己的位置,但沒有倩予,只有個空中少爺在預備飲料。杜非想問,又怕那空中少爺是日本人,不懂杜非唯一的語言——國語,只好勉強忍住。 好不容易等所有旅客上齊了,關了艙門,但是,仍沒有倩予的影子。剛才他在經濟位那邊張望了一陣,也不見倩予,他這次上當了,是不是?倩予根本不飛這班飛機,倩予故意這麼講來捉弄他的,倩予—— 擴音器裡傳出悅耳又熟悉的聲音,是用國語在報告「飛機已起飛,綁好安全帶,請留心看救生衣的穿法」啊!倩予,是倩予的聲音,原來她在飛機上,原來她沒有騙人,原來——啊!她在飛機上。 杜非喜出望外,她在飛機上就好辦,他總能見著她的。過了大約十分鐘,飛機已升到固定的高度,空中小姐、少爺們又開始工作,他這才看見倩予。 她穿著日航的空姐制服,苗條而端莊,她正拿著一盤濕紙巾給客人。感謝天,她是頭等艙的。 倩予來到杜非面前,看見小周又看見杜非。 「啊——你們。」她非常驚異。「昨天沒聽你們說要坐這班飛機?」 「心血來潮,跟蹤你的。」杜非眯著眼笑。 「你總愛開玩笑。」倩予搖頭,把紙巾遞給他們。「你去泰國義演,報上這麼說的。」 「報上不只說了這些。」杜非自嘲的笑。 「是啊!小珠兒那段很精采。」倩予笑得毫無芥蒂。「你們坐一坐,我派完紙巾再來。」 她平靜、自然又大方的模樣,令杜非看得發呆,這樣的女孩,值得——他再追一次吧? 是!他打定主意,從現在開始,他要再追倩予一次,成不成功他不計較,但一定要這麼做,否則——他這一輩子一定死不暝目。 五分鐘之後,情予又來收回紙巾。 「怎麼沒看見其他義演的明星們呢?」她問。 「他們坐『中華』的飛機。」小周代答。 「哦——」倩予眼光一閃。大明星是要特別一點的。 「不,杜非要避開那個珠兒。」小周說。 「周信義——」杜非喝止他,臉也脹紅了。 「小倆口鬧意見?」倩予眨眨眼,又走開了。 杜非很懊惱的盯著小周。「你是在做什麼?幫我或是害我?」他壓低聲音。「我想說什麼,難道自己不會說?」 「我——只想幫一點忙。」小周傻呼呼的笑。「你又不出聲,當然由我講啦。」 「你最好閉口。」杜非說:「要不然我扔你下飛機。」 「好,好,好,我從現在開始做啞巴。」小周舉手做發誓狀。「還要不要我換座位?」 「滾吧!」杜非笑。 小周站起來,換到最前排的空位上,還忘不了回過頭對杜非扮鬼臉。「現在無論你們說什麼我都聽不見,你也不必擔心我亂說話,打擾你們了!」他說。 「我快受不了你了,周信義。」杜非說。一對外籍老夫婦望著他直笑。他連忙坐正,卻不敢回報笑容,他怕言語不通的尷尬。 又過一陣,倩予推著擺有各種飲料的餐車過來。「喝什麼?咦?周先生呢?」她張望一下。 「我趕他到前排去了,」杜非笑。「倩予,你可不可以在曼停留一晚?」 「我想不行。」倩予輕描淡寫的。「我的班次已排好,非到新加坡不可。」 「明天呢?」杜非再問。「在新加坡停留一夭。」倩予笑。「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和珠兒的。」 「你也真相信我和珠兒?」杜非沉聲說。 「為什麼不信?」倩予替他倒了一杯香檳。「珠兒很適合你。」 「我——根本沒喜歡過任何女孩子,這——四年來。」杜非說得好吃力。 「總是女孩子喜歡你,不意外啊!你是大明星。」她說。 「倩予——」 「你知道今天的機師是誰?」她笑。 「別告訴我是大澤英雄?」他叫。 「我和他是一組的,常常同班機。」她說。 「你知道嗎?我有劫機的衝動。」他半真半假的。 「小心,我們機上有兩個空手道、柔道高手。」倩予說。「還想要什麼,通知我。」 她推著餐車正想走,他抓住了她的手臂,很緊,很緊。 「倩予,我——決定再來一次。」他說,鄭重、嚴肅、認真得空前絕後。「不論你同不同意,我已決定,我要——從頭開始再追你。」 從頭開始? 能嗎? 在新加坡的酒店裡,倩予累得只想休息。 用完晚餐,她就回到房裡,預備蒙頭大睡,哪兒也不去。事實上來新加坡起碼一百次,最初,還有興趣逛逛、看看、買買,到了現在,真是什麼興趣也沒有了。就好像她在太熟的臺北,從來沒想到要去逛街、買衣服一樣。 雖然很累,她根本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睜睜的望看另一張空床——她的同伴另一空姐的。不禁有點後悔沒跟她們出去了。 擾亂她的當然是杜非突然轉變的態度。她知道他是故意換到她這班飛機的,她知道他是有意接近她!他不是說決定再來一次——但是,可以嗎?可以嗎?今天的情況已完全不同,母親的堅決反對,當年往事在她心底的陰影,再加上他層出不窮的誹聞,她對他完全沒信心,這——怎麼可以再來一次呢? 她又從脖子上抽出那條金鏈,望著鑲著杜非相片的雞心,心中又隱隱作痛。 當年——沒有受傷害是假的,她忍受著一切痛苦、屈辱,離開家,到未婚母親收容所待產,她不能讓她的事令父母沒面目做人。她以為她一輩子就將這麼無望的過去,整日面對的都是些不良、無知少女,她們有些自甘墮落,有的被騙被賣,都有著痛苦辛酸往事。只有她——她——怎麼說呢?她自願到這地方,她和她們不同,她——痛苦的日子過了三個月,在這三個月裡,她簡直是恨杜非了——他難道一點也不關心她?關心她腹中的孩子?他應該可以找到她,即使他沒有能力負責,至少他該關心,他不是口口聲聲說愛她嗎? 肚子越來越大,越令她覺得羞恥,她的精神也開始不能平衡。就在這個時候,母親來了。母親淚流滿面的把她從那地方帶出去,給她一個全新的環境。父母為了她不惜搬家,全然陌生的鄰居令她沒有精神的壓力,母親的諒解與愛心令她的傷痕漸漸複元,然後,生下了百合,母親又負起全部責任,鼓勵她再念書。 是母親改變了她的生命,令她不至於一輩子活在無望中,今天的一切是母親所賜予,她不能——再一次傷母親的心,上次母親見到杜非,竟像見到鬼魅一樣。 母面——永遠不會原諒杜非的,是吧! 她輕輕歎一口氣,把玻璃雞心墜放進衣領,這是她最大的秘密,四年來,杜非依然在她身邊,杜非的相片在最接近她心的地方—— 杜非,唉!杜非。 電話鈴聲起來,她順手就接了。 「倩予?這麼早就上床?」是大澤溫文、關懷的聲音。「想不想到樓上夜總會坐坐?」 「啊——不了,我已經換好衣服休息,」倩予拒絕得婉轉。「我們不是明天一早要回臺北去東京嗎?」 「是,早晨九點半,」大澤說:「倩予,你今天的神情和平日不同,你有心事。」 「心事?沒有啊!」倩予笑。「你怎麼會懷疑我有心事呢?我很好啊!」 「美智子告訴我,頭等位上有個男人一直纏著你,她說——好像是你認識的。」大澤終於說。 「這個美智子,」倩予搖頭,卻也不怎麼在意。「大澤,你一定沒想到,那是杜非。」 「哦!是他?」大澤顯然呆怔了一下。「他在新加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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