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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治邦講過一些。」

  「他已辦好單方面的分居手續,」嘉麒搖頭。「情緒低落,很慘。」

  嘉芙心中隱隱不舒服,始終是與她有過一段感情的人,她關心。

  「想不想見他?」

  「我?」嘉芙指著自。

  嘉麒點點頭,頗鼓勵。「他是個不錯的人,我喜歡他,」他聳聳肩。「雖然走錯一步,但來得及回頭,還年輕。」

  「我見他──也沒話說,」她搖頭。「這個時候──不大好。」

  「為甚麼不好?朋友是要互相幫忙的。」

  「我怎能幫他?」

  「他還是很掛念你。」

  「那又怎樣?我怕那個於錦茹找麻煩,沒事也變有事。」嘉芙說。

  「他太太叫于錦茹?名字好像上一輩的人。」嘉麒講話常常東一句西一句。

  「他──跟你說了些甚?」

  「有甚麼好說?事已至此,他常喝悶酒。」

  她微微皺眉,喝悶酒,怎像偉傑?

  「他的模樣有沒有改變?」

  「還是那麼英俊,」他說:「自己看看他不好嗎?我來約──」

  「你總是衝動,人家未必想見我?」

  嘉麒輕輕透口氣。「他一再問起你。」他說。

  嘉芙心湖中彷佛被投下一顆石子,漣漪一圈圈漾開,情緒掀起波動。

  「現在很敏感,我不想介入。」

  「阿芙,做人要有點人情味,在人家需要支持時,請伸出援手。」

  「讓我想一想。」

  「想好了明天告訴我,」嘉麒很重友情。「明天我約了他回家吃飯。」

  「嘉麒──」她大叫,臉都漲紅了。

  「先斬後奏,」嘉麒拍拍她的。「阿芙,好心會有好報。」

  這夜,嘉芙沒睡好,忽然間她的心事多起來,治邦、偉傑,還有家鎮和甯兒都令她心煩,她的世界也開始複雜。

  第二天,家鎮沒來上班,只來個電話交代工作,沒說任何原因。治邦約了一個客戶在荃灣見面,談了一陣移師客戶工廠的安排,中午沒來找嘉芙。下午下班,她有點猶豫和不安,待會見到偉傑會不會窘迫?

  偉傑帶著花而來,當他把那束百合交給她的時候,她清晰地接到一個訊息,他想拾回往日情緣。她沉著不出聲、不表態。

  時間、空間不同之後,即使拾回往日的一切,也不再相同。

  但,她看得出他的熱切,從他雙眸中。她沒有躲避,只坦然相待。再見面之後,她感覺他像兄弟姐妹多些,很親切、很瞭解、很接近,而絕對不再是愛情。

  甚至她有點懷疑,他們以往曾有過愛情嗎?

  晚餐之後,嘉麒建議找個地方喝杯酒,聊聊天,他嫌家裡沒有氣氛。

  嘉芙知道他一心幫偉傑製造機會,也不怪他。兄妹倆同樣地善退和有同情心。

  就在他們家附近一間酒廊的角落,三個人對坐著,也許真因為氣氛,偉傑放鬆了很多。他好像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你們坐一坐,我去打個電話。」嘉麒藉故走開。

  嘉芙忍不住笑起來,他太不成熟。

  「他給我機會。」偉傑更坦白。「他大概一走不回頭了。」

  「他就是這樣,以為大家還是中學生。」

  偉傑審視著她,久久不移開視線。

  「其實只有半年沒見面,沒有理由像『恍如隔世』。」她打趣地說。

  「我的感受比你深得多。」他搖頭。

  「正常。你經歷了人生大事,而我只不過緩步走而已。」

  「你一定覺得我蠢,自作孽。」

  「我沒有這麼想,誰都在錯誤中吸取教訓。」

  「這教訓的代價太大。」

  「別這麼想,你不是全身而退了嗎?」

  「還不肯定,」他又搖頭,眼中是深沉的疲累和厭倦。「我不知道她怎麼想。」

  「你們──沒有談過?」她意外。

  「沒有。結婚後我們愈來愈沒話講,到最近已變成相對無言。」

  「怎可能這樣?」

  「事實如此。」他苦笑。「我才三十三歲,不想一輩子這樣下去,太可怕,我會悶死。」

  「一定有原因。」她關切地說。

  「也許。我不願追究,由得它去吧。」他輕輕抹一把臉,想令臉上的肌肉放鬆。

  「偉傑,你甚麼都好,最大的毛病是性子太急,對任何事都太快下決定,」她由衷地說。「為甚麼不尋求比分開更好的解決方法?」

  「不不,根本一開始就是錯誤,」他眼中有深深的悔意。「只是我太蠢,到現在才知道。」

  「我怕你以後對今天的決定又後悔。」

  他呆怔一下,怔怔地望住她半晌。

  「我想──不會,一定不會,」他說;「我不至於蠢到犯兩次同樣的錯誤。」

  「很好,我相信你不會。」她向他舉杯。「恢復你以往的笑臉,OK?」

  他笑一笑,依然有絲勉強。「你幫我,好不好?」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當然。不過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她大方地說。「你要先開朗快樂起來。」

  「我會,一定會,當所有的事情解決之後。」他變得有信心,因為她。

  「所有的事情?」

  「我的律師在替我跟她談判。」他淡淡地說。「我會答應她所有的條件。」

  她思索一下,有不同的看法。「你是否誤會了她?」她問。

  「不。我不會看錯,相信我的智慧。」

  「這不是智慧的問題,」她冷靜地分析。「你對她有成見,有偏見,她不見得是你想的那樣?」

  「你不知道,我們──相處的日子愈久愈清楚,我跟她不可能再相處,一開始她就是有目的的。」

  「這不公平。她向你提出過要求嗎?」

  「沒有,但她已到手,她已成功地成為我的妻子,她可以得到一切。」他漲紅了臉。

  她搖頭,再搖頭。「給她一個證明的機會,」她說。「你們可能是不同性格的人,但不能太早對她下斷語,當你發現完全錯怪她時,你會心裡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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