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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嘉芙又是呆怔一下,這不像家鎮的作風。不過人家夫妻間的事,也不是她這外人能瞭解的。

  「他定是歡迎你回家。」

  「也許是,他進步了。」甯兒開心得翻倒。「以前他不喜歡這一套,說是浪費。」

  「浪漫和浪費只差一個字。」

  「浪漫?」甯兒笑得開心。「真的,我是有浪漫的感覺,很開心。」

  「你也可以為他添一點浪漫。」

  「怎麼做?你教我。」

  「譬如說親手為他預備一次燭光晚餐,」嘉芙笑著說。「給他個驚喜。」

  「甚麼時候?」

  「今夜。當然最好在今夜。」到底年輕,嘉芙也興奮。

  「但是做甚麼?我甚麼都不懂。」

  「最簡單的,讓你的管家教你,譬如說煲一個靚湯。」

  「好,好,就這麼決定。」甯兒說:「你真好,嘉芙。」

  這原是很簡很普通的事,甯兒卻如獲至寶,她是生活在象牙塔裡的人。

  嘉芙快下班的時候,好久沒見的治邦出現。

  「好多話要跟你說,」他一臉孔的喜悅與陶醉。「下班後一起走。」

  嘉芙毫不猶豫就點頭。治邦約她就像嘉麒約她,是理所當然的。

  兩個人坐在置地廣場地下的咖啡座。

  「皓白真可愛,」治邦坦率地說。他的感覺對著嘉芙是不必保留的。「她已經接受我的單獨約會,我們吃了兩次晚餐。」

  「恭喜。」她笑。

  「別只恭喜,還要祝福,祝福我們倆可以開花結果。」

  「這四個字好老土,開花結果,好像古老十八代。」

  「愈新潮的事物愈短暫,不如古老來得天長地久。」

  「你講究天長地久?」她望著他,很意外,他是從外國回來的現代年輕人哦。

  「是。感情還是傳統的好。」他眼中有向住的神色。「一個溫暖的家,一對相愛的男女,和他們可愛的孩子,一生一世,從年輕到老,這是最浪漫的事。」

  她的視線凝定,再也移不開,怎麼他說的話就像她人中所想?一對相愛的男女和他們可愛的孩子,經過歲月,相愛彌堅,一生一世直到永遠。一刹那間,她的心靈有了重大的震動,她終於找到這麼一個同心同意的男人,只是──她用力摔一摔頭,這個男人是治邦,梁皓白的男朋友,一個如哥哥般的人物。

  她呆在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發甚麼呆?我說得不對?」他拍拍她手。

  「不,不,」她深深吸一口氣,平抑胸膛中的翻騰。「我不知道──」

  「想想看,」他眼中閃出動人光采。「夏天我們一起游泳,冬天我們在火爐邊的地毯上背靠著背談話,看書,我們互相疼惜,互相關懷,相扶相助直到老去。皓白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對象,我們萬分合得來。」

  「那麼除了恭喜,祝福之外,還必須說,天地那麼大,竟被你們找到了對方。」嘉芙說。

  「是,我也認為我運氣好,」治邦感歎。「皓白純良可愛,除了有點小姐脾氣之外,一切都好,都合我心意。」

  「預備立刻結婚?」

  「我肯她也不肯,她還年輕,還有她努力的目標,我要幫助她。」

  她望著他,對他的感覺──或者是印象,也不對,很難找出一個適合的詞句,反正他在她心裡已不同了,他竟是一個和她在感情上有相同要求和理想的男人。

  「怎麼你今天這樣沉默,怎麼不說話?難道不同意我講的?」

  「羡慕得五體投地,差不多妒忌了,」她搖搖頭。「你說得太理想,像童話故事。」

  「對,現代已無童話女主角,好不容易被我找到一個,我必捉緊不放。」他做一個捉緊的手勢。「我真快樂。」

  而對這樣快樂的人她真的無話可說,心中竟有絲能覺察的妒意。

  咦?!她真的妒忌?

  揮開這絲妒意,她強打精神應付他,竟覺得甚至找不回十幾分鐘前的那種自然、親切,那種兄妹情。

  「替不替我高興?」他是個粗心大意的男人。

  「高興。」

  「替不替我加油?」

  「怎麼加油?我幫不了忙。」

  「幫我一起開心,」他天真地說。「你知不知道,想到梁皓白三個字我連呼吸都會緊縮。」

  她想起偉傑說他對愛情有太多幻想,這是不是幻想?她不知。

  「啊──忘了傑仔,」他拍拍腦袋。「你們進展得怎樣?」

  「我們只是朋友。」她淡淡地說。

  「只是朋友?不可能,傑仔為你付出了全部,我知道。」

  「不論他付出多少,我的感覺上大家目前只是朋友,我堅持。」

  這次輪到治邦發呆,不能置信地望著嘉芙。

  「你會令他傷心。」

  「沒可能到那種程度。」她肯定。

  「不──」他開始真正擔心他的朋友、兄弟。「你們談過這個問題嗎?」

  「沒有必要,只為根本不是問題。」

  「嘉芙──」他驚訝。「我以為你們──」

  「不能以為,要看事實,」她笑起來。「不是任何一個男人追我,我都接受。」

  「他不是任何一個男人,他是傑仔。」

  「我知道他很好,無論哪一方面的條件都好,可是──」她思索一下。「我要求的不是條件,還有其他。」

  他望著她,像她剛才一樣呆呆的說不出話,傻了一般。

  「我用我的方法處理自己的事,」她說:「你也許不認同,但那就是我。」

  他訝異得有些不能置信。「你是嘉芙嗎?好像變了個人。」

  「我一直是這樣,只是你未曾真正認識我。」

  「我是否真正認你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傑仔,我立刻要他來?」他取電話欲撥。

  「不──請勿這麼做,」她溫婉地道。「有些事不能強求,我喜歡順其自然。」

  「你不接受傑仔?」

  「我沒這麼說,」她吸一口氣,不想再跟他說這件事。「不目前說這一切還是言之過早。」

  「我明白了,」他恍然地透口氣。「你是慢熱的人,我要他加把勁。」

  「他已經夠努力,請勿給他壓力。」她笑。

  「你還是很關心他的。」

  「當然。他是朋友,」她說:「不像你和皓白已是情侶。」

  他欣然而笑,對「情侶」兩個字很受落。

  「皓白呢?為甚麼今天不陪你?」

  「她要練習,晚上還要與美國來的親戚吃飯,」他體貼地說。「要她陪我是強人所難,我不做這樣的事。」

  「皓白真幸福。」嘉芙忍不住說。

  「如果接受傑仔,你也一樣。」治邦答道。

  「各人對幸福的定義和要求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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