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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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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非以畫出名,而是因其他事出名之後,別人才開始認識她的畫,」璞玉清晰的說:「她的基金會當年很轟動。」 「你批評她名大過實?」 「這很難說,見仁見智,」璞玉直率的。「對於國畫,很難有一個公論,多半是越出名的畫家賣價越貴,而越貴也越出名。」 「你也懂刻薄?」司烈笑起來。 「不不不,我對董愷令沒有偏見,請勿誤會,何況她常常請我吃最好的齋菜。」 事實上愷令和璞玉真是一見如故,年齡相差三十多年的她們竟能成為好朋友,而能自然的有許多話題,那的確不容易。 不過,許多時候她們的意見並不相同。 「你真認為一種信仰必須吃齋念佛等等形式上的表現才表示虔誠?」璞玉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的望著愷令。 「主要的是一份心意。」愷令永遠的平心靜氣,潤雅高貴。 「你每天念佛經?」璞玉充滿了好奇。 「我上香祈禱,」愷令笑。「佛經能念得好是學問也是藝術,我差得遠。」 「學問和藝術?」司烈不以為然。 「我有個法師朋友是比丘尼,她念大悲咒時即使不懂佛的人也淚流滿面。」愷令說:「有人專程去聽她念金剛經,長年累月的去,百聽不厭。據說聽完心靈平靜。」 「你的朋友範圍真廣。」司烈搖頭。 「法師為我說佛,解我疑困。」愷令說。 「你心中仍有疑困?」璞玉不能置信。「我以為你能為大多數人解疑困。」 「除去幾十年造成的外在形象,我也只是個普通女人。」愷令臉上掠過一絲暗然。 「他的死至今仍令你不能釋然?」司烈率直的關懷衝口而出。 愷令呆怔一下,成熟而美麗的臉上變色。那是一種令人不解之色,哀傷、不甘、暗然之外,分明還有著些甚麼。三人之間有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還是璞玉先打開僵局。 「司烈是個最不瞭解女人的男人,」她半開玩笑的。「現在我們是否可談談我的陶器?」 「陶器?」愷令吸一口氣。 「我被香港的日本大百貨公司選中的那一批,」璞玉慧黠的笑。「現在他們總公司也要一批。」 「昨天你並沒有說。」司烈有點笨拙。 「今天一早發生的事,」璞玉好開心。「這令我真的有些驕傲了。」 「我喜歡女性有適度的驕傲,」愷令完全恢復正常。「謙虛令美麗打折扣。」 「贊成之至。」璞玉大叫。「總覺太謙虛的女人有如抹了厚脂粉,難以接受。」 「驕傲——嘿,也得有條件才行。」司烈總算想出一句話。 這場小小的「風波」算是度過,不過事後司烈一直想不明白,為甚麼提起亡夫,愷令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每個人都有弱點,就好像練功的人每個都有死穴一樣,」璞玉頑皮的。「董愷令的『亡夫』就是她的死穴。」 司烈就此記住,再也不敢在愷令面前提她死去三十年的丈夫。 02 週末。香港難得的秋高氣爽。 司烈正在黑房裡沖曬一批照片,電話鈴聲響起。並不很多人知道這號碼,他立刻接聽。 「意外嗎?」佳兒。 「嗨——」他是有點意外。意外之余也頗高興。「是你。對了,今天你不上班。」 「等會兒出海,想邀你作伴。」她直率的。 「好。一小時後到。」不能拒絕,他知道佳兒的脾氣。 「不急。我會等。」她已絕對遷就了。 把沖好的照片整理一下,該掛起來的,該收起來的都一絲不苟,然後出門。 就那樣一件格子襯衫一條牛仔褲到了佳兒面前。 她要見的是他,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和平日的挑剔完全不同。 她自己一身鮮黃色打扮,賞心悅目。 「公司的遊艇,已在沙灘等我們,」她挽著他。「沒想到你會準時。」 「如果我不能來,誰代替我?」他故意問。 「沒有人。誰能代替你?我一個人去。」她想也不想的說。 「難怪香港男人都說秦佳兒眼高於頂,你根本沒有看過他們啊。」司烈說。 「為什麼要看?他們又不是你。」 「我?」他笑。「我不屬於香港,我快要走。」 「又走?你才見我兩次。」她盯著他看。 「有一批相在紐約展出,我總要出席。」 「出席之後立刻回來?」她問。又不放心的。「一個人去?」 「總是一個人。」 她挽著他的手臂走在沙灘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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