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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啊!”她站起來,令他很意外。“如果你不累,我可以陪你去故居走一趟。”

  她是否顯得不自然?是否看來失措?為什麼?這不像雍容典雅斯文高貴的她。

  “下次吧,”司烈搖頭。“午餐後我趕著回九龍,晚上要搭飛機。還有,我沒帶相機。”

  “也好。”她看他一眼。“我去廚房看看午餐可曾預備好?”

  愷令再出來,一切已恢復正常,不見失措,也十分自然。司烈懷疑,剛才是否看錯了?剛才他說起英國那個舊朋友——

  “如果璞玉問到那英國朋友的名字,我會儘快告訴你。”他說。莫名其妙,他有試探的心。但,試探什麼?

  “謝謝。”她輕輕笑著點頭,完全沒有破綻。“不過可能他真的弄錯了。”

  “錯也是個美麗的誤會,那人自認是你的追求者。”他也笑了。他多心又敏感。

  從元朗回到淺水灣已將近四點,才進門就聽見電話鈴響個不停。它一定響了好久、好久,鈴聲在整個房子裡回旋不去,固執的非等著有人接聽不可。

  “喂!我是司烈!”

  “司烈,”璞玉叫。聲音非常非常特別。“你知道我打了多久電話?四小時,手指都腫了,破了。你去了元朗?”

  “是。這麼急有什麼事?”

  “我不能相信,但——真好,好奇怪好特別,我看到一張照片。”她說得很亂。“我知道,我想,或者對你有幫助。”

  “我不明白,什麼照片?怎麼奇怪?”

  “司烈,你的夢。”璞玉深深吸氣的聲音。“我看到一張他的照片。”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我怎麼一點也聽不懂?你在睡夢中?”他笑。

  “不不,我睡不著,看到那照片就一直找你,”她再深深吸氣。“他——我是說董愷令的亡夫,我看到他的照片。”

  “那又怎樣?”

  “司烈,那人像你,起碼有百分之七十像你。”她說得孩子氣。

  “像我?”他忍不住笑。“怎麼可能?愷令從來沒提過……”

  “她不提不表示她沒覺察,司烈。”

  “你是什麼意思?”他沉聲問;

  “我只覺得奇怪,明明你像她亡夫,她為什麼從來不提?”她說:“你不覺這其中有些什麼不對?”

  “她知道我對她的心意,她不想鼓勵我。”他說得理直氣壯。

  “不。我覺得不是這樣。”她固執得非常特別。

  “還有,她並沒見過我剃光鬍子的模樣。”他說得更孩子氣。

  “有沒有鬍子你的分別不是大得認不出,輪廓沒變。”她堅持。

  “你——想說什麼?”他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古怪,”她說:“你的夢、董靈的死都仿佛和董愷令有關,而且你對她的感情——那是沒什麼理由的,你怎可能對她好得那樣。我不會解釋,但看到她亡夫的照片時,我仿佛——仿佛遭雷殛。”

  “是不是你太敏感?”

  “如果只是以前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沒有懷疑處,就是那張照片——”

  “你可以Fax給我看看嗎?”

  “當然。我會。我已借來照片,董愷令那時和董靈真像一個人。”

  “啊——也別Fax來,我可能離開香港——哎,我是說今夜我打算走,我怕收不到。”

  “去紐約?”

  “不不——哎我——”他不願說出去倫敦。“我接了一單工作,要立刻去。”

  “哪兒呢?我不能知道?”她叫。“或是陪董愷令去度假?”

  “不!”他吸一口氣。“好吧!我晚上十點班機飛倫敦,原本要你驚喜的。”

  “我仍然驚喜,你不可能為我長途跋涉,不可能。”她又叫又跳又笑。

  “事實上是。”他再吸一口氣。“我喜歡有你在身邊的感覺,真話。”

  “太棒了。”她有點忘形。“什麼時候到,我到機場接你。哪一班機?”

  “在機場我只想見你一個人。”他說。

  “小心眼兒。我帶一個足球隊來。”

  “最好一隊車隊——啊,等等,有人按門鈴,你等等——”

  “收線吧!我會在機場接你。”她笑。“奇怪的是,除我之外,你家還有其他客人?”

  “為什麼不能。見面告訴你客人是誰。”他笑得好愉快。“必然大大出乎你意料之外。”

  二十四小時後,璞玉在希望路機場接不到司烈,他那班機的客人都走光了仍不見他的影子。絕對沒有錯,是這班機,她記得很清楚。

  她問櫃檯,那個英國女孩很客氣。

  “我們旅客名單沒有莊司烈先生。”她答。

  “但是他是訂了這班機的,是不是?他在電話裡這麼告訴我。”

  “是。電腦上有他訂機票的記錄,但他沒有上飛機。一定是這樣。所以旅客名單沒有他。”那女孩很有耐性。

  “怎麼可能?他讓我來接。”璞玉叫。

  “很抱歉幫不到你忙,或者你可以打個長途電話問問?”

  一言驚醒。

  但是司烈家電話長響,根本沒有人接,他一定已離開家。他說好來倫敦的,沒有理由變卦,就算變封也該有消息。

  他怎麼了?他去了哪裡?

  璞玉開始不安,會不會出了意外?現在她該怎麼辦?

  從機場趕回酒店,找到在另一層樓的阿尊。她要人幫忙,她覺得自己有點六神無主。

  “找香港的朋友幫忙。”阿尊說。

  “沒有熟他又熟我的,何況我很少朋友。”她搖頭。“甚至沒帶任何朋友的電話。”

  “一個共同的朋友也沒有?”

  “董愷令。”她叫。“我記得她家電話。”

  愷令家只有工人留守。

  “夫人去元朗避靜,短時間不回來。”

  “有元朗的電話嗎?”璞玉著急。

  “沒有。夫人不曾告訴我們。”

  “莊司烈來過嗎?”

  “沒有?沒有任何人來過。”

  璞玉又失望又擔心,簡直坐立不安。

  “他可能搭另班機來,他知道我們住在這兒,不是嗎?”阿尊說。

  “會嗎?他該先通知我們。”

  “可能臨時有急事,來不及。”他安慰著。“深夜了,睡一覺,說不定明天一起床他已經站在你面前。”

  璞玉想想也有道理,否則憑她——個人乾著急也沒有用。

  她是睡著了,一夜怪夢,全是與司烈有關的。清晨她還是被噩夢驚醒,她夢到司烈的那班機失事,司烈在天空裡飄著——

  驚醒坐起來,劇烈的心跳令她益發不寧。

  找著阿尊,她再也沉不住氣。

  “即使換機也該到了,遲了十二小時,”她說:“我不能再等。”

  “我們去機場,查每一班香港來的飛機。”阿尊比她更有傻勁。

  但是,一天一夜過去了,司烈全無音訊。

  “是不是要報警?”她問。

  “怎麼報?有一個人該坐某班機到而未到?沒有人會受理的。”

  “想個法子,總不能呆等。”她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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