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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她把咖啡送到司烈面前,他還在沉思,一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

  「人沒有原因是不會那麼傷心絕望的!」他堅持。「你一定夢到什麼又或者見到什麼?」

  「不要嚇我,沒有就是沒有。」她不服。「我有什麼理由騙你?這是小事一件。」

  「不不,最近只要與夢有關的,我都神經緊張,惶惶不安。」

  「明天一早,心理醫生。」她舉舉杯。

  「現在我就想見她。」他說那位風度氣質極好的女醫生。

  「人家是誰?肯二十四小時On Call?」

  「我怕——」他怔怔出神。

  「怕什麼?」

  「遲了。」

  「遲?遲什麼?你越來越神經。」

  「我不知道。」他神經質的。還是以前那個莊司烈嗎?「我只強烈的感覺到有事情在暗中進行著,不好的事情。」

  「什麼叫強烈感覺?」她審視著他,失去了自信與驕傲。

  「說不出。仿佛下意識知道。」司烈說。

  「完全不懂。告訴我,司烈,這次回香港之前你還去過哪裡?」

  「巴黎。只是巴黎。」

  「我是說前一次,兩三個月前的那次。」

  「沒有。只是從紐約來。」他問:「什麼事?」

  「看看你有機會撞邪。」她大笑起來。

  「不要開我玩笑,我絕對認真。」

  「半夜被你吵醒,我能不陪你絕對認真嗎?」

  「在這些與夢有關的事上,你為什麼總不肯像董靈般認同我?」

  「因為我不是她——」

  電話鈴突然響起,清晨中格外驚人。璞玉連忙跳起去接聽。

  她聽到一把細細的、悲哀的、絕望的女人哭聲由遠處傳來。心臟一陣收縮背心也發涼。這是什麼人開玩笑。

  「誰?誰?什麼事?你是誰?」她被這電話和女人哭泣嚇得魂飛魄散。

  「司烈在嗎?司烈。」女人還是在哭。董愷令?是她嗎?

  「請——等一等。」她把電話交給司烈。從心裡發出來的顫抖傳遍全身。

  這個時候,細細哀哀絕望的女人哭聲?她不能忘了剛才司烈敲開她門時的驚怖欲絕的眼光。

  把視線轉向司烈,只見他失魂落魄,臉色青白得不像人樣,眼中一片沉寂,仿佛死了一般。他的嘴唇在顫動,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董愷令講了什麼?

  像機器般的收了線,他全身像失去了支持般,迅速滑落地上。淚水不受控制的簌簌而下,無聲的、寂靜的。

  「是不是董愷令?司烈,發生了什麼事?」璞玉驚怖未過,卻撲到他身。

  沒有回答,他已變成泥塑木雕。

  「司烈,」她不受控制的全身震抖,及時抓住尚存的一絲理智,倒一杯酒,不由分說的從他嘴裡灌下。「清醒冷靜,發生了什麼事?」

  「愷令她——她!」司烈總算醒轉。

  「她怎樣了?」果然是愷令。

  「她——她——她說——」眼淚停止,眼中竟是一片廢墟。「她說——」

  「還要不要酒?你一定要鎮靜。」

  他青白的臉上浮起一抹怪異的紅暈,益發令她看來不正常。他看來根本聽不見她的話。

  「她說——她說——那是沒可能的,四十八小時我們還在一起,我們慶祝生日,我們——約好了三星期後再見。她說——她說——」

  「董靈怎樣了?」璞玉聽出大概?心中一下子縮成一堆。是,那是不可能的。

  「愷令說——」他深深的吸一口氣,顫抖說:「她去了。」

  去了?那是什麼?去了哪裡?或是或是——去世了?天。木可能。才多少小時呢?世界怎可能在一刹那間變色?

  她膛目結舌,連話也不會講。

  一大段悲痛哀傷絕望的沉默在他們之間流過,晨光初現,會是個晴朗的好天氣。屋中的兩人卻已成化石。

  人生瞬息萬變,渺小脆弱的人類將怎樣面對?怎樣應付?這些瞬息變化真是早定?

  「你——將怎麼做?」璞玉先醒轉,但仍有做夢的感覺,太不真實了。

  司烈的眼睛遲緩的轉動著,靈魂並沒有完全回到身體中。

  「去——愷令家。」他的聲音枯乾。這個感情豐富的男人是第一次真正戀愛。

  「我陪你去。」她慢慢站起來。

  他卻坐在地上不動。

  她看他半晌,眼中淚水盈盈。他真正傷心了,是不是?

  伸手去扶他,竟發覺他全身骨頭僵硬,要用好大好大的力量才扶得起他,而且,仿佛聽到他的骨格「卡卡」作響。她駭然,他怎麼了?

  他顯然也知道自己的衰弱,用盡力量支持著自己,卻也好半天邁不出第一步。

  他受了致命的打擊。

  「我們走。」璞玉拿了車匙扶著他。

  「璞玉,那不是真的。」司烈啞聲說。

  善良的她多想這麼告訴他:「這不是真的」,然又能騙他多久?

  「讓我們去看看事實真相。」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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