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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錯了,是璞玉認識的一家,又便宜又好吃,我是識途老馬。”他心情甚好。

  是因為解開了董愷令的謎嗎?

  “好聽的名字,璞玉,誰?”

  “我的老朋友,也是小妹妹,”他開心的。“也是我們坐的那輛保時捷九一一的主人。”

  “能認識她嗎?”

  “我們去接她一起吃海鮮。”他迅速的收拾好一切攝影用具。

  “說起吃與玩你就興致勃勃,你這攝影大名家看來不怎麼喜歡工作。”她說。

  “我只對我喜歡的工作有興趣。”

  “你不喜歡攝影?”

  “不喜歡照人像,”他老實說:“對著人,尤其女性,我沒有靈感。”

  “你可以不答應替我照相的。”

  “事實上我從未答應過。”他攤開雙手。

  董靈詫異的望著他半晌,點點頭明白了。

  “姑姑迫的。”她再點頭。“我明白你的苦況,難怪心不在焉,神思恍惚無心工作。好,原諒你,這輯照片不拍也罷。”

  他好意外、好意外。

  “你為照相來香港的。”

  “能認識你,認識璞玉已足夠了。”她活潑開朗十分灑脫:“找你拍照純是虛榮心。”

  他望著她半晌,突然就開始喜歡這個女孩,也許這就是緣份。

  “走。我們去接璞玉。”他自然的擁著她。“她一定好高興認識你。”

  璞玉的確好高興也好意外。

  “董靈就是你,我再怎麼也沒把歐洲名模和愷令聯想到一起,”璞玉說:“你們真像。”

  “濃妝的我與姑姑不像,姑姑是清淡的。”董靈和璞玉一見如故。“璞玉,你學藝術的?”

  “該怎麼說呢?”璞玉開朗的笑。“我學Double E。的,但念完之後對電機工程全無興趣,於是半途出家學陶,如今對這門藝術發狂。”

  “日本最大的百貨公司有璞玉的作品。”司烈很引以為榮。

  “陳列品,不賣的。”璞玉說:“日本人買我的陶土瓶陳列兼裝飾。”

  “真不簡單,”董靈捉住她的手。“下次燒瓶時記得留一個給我,不許黃牛。”

  璞玉喜歡董靈的天真直率,兩個女孩性情相近,十分投契,反而把司烈冷落在旁。

  司烈也不介意,難得有機會伴著兩個同樣出色的女孩子,他覺得驕傲。

  他們真的驅車去鯉魚門,飽餐一頓後回到璞玉那兒喝咖啡。進門時,看見門上貼著一張紙條,用英文寫著“走訪未遇,盼覆電。”並簽了大大的一個“尊”字。

  “天文物理尊。”司烈衝口而出。

  “什麼意思?”董靈聽不懂。

  “璞玉的一個追求者。天文物理博士,英文名叫尊。”司烈笑著打趣。

  “聽他胡扯。”璞玉白他一眼,順手把紙條撕碎,仍進垃圾箱。

  “不回電話?”司烈不放鬆。

  “你真多事八卦。”璞玉不悅。

  “別理他,准是吃醋。”董靈擁著璞玉進廚房。“我們煮咖啡。”

  她隨口的一句話卻令司烈呆住了。他怔怔的想:我是吃醋嗎?為什麼每次聽見這個天文物理學博士就不高興,就想諷刺一兩句,這有原因嗎?

  不不不,這不是他的個性,從小到大他,從不妒忌任何人,甚至不羡慕。他對自己很有信心,他開明曠達,這個天文物理博士連面都沒見過,怎麼吃醋?

  璞玉吃醋?璞玉只是個小妹妹,這“吃醋”兩個字完全不正確,董靈胡說的。

  司烈安心些。他不是這樣的人。

  一陣香濃的咖啡味從廚房傳出來,這香味令司烈很滿足地神思恍惚起來。迷迷糊糊的他又看到那間房子,八仙供桌那張看不清的男人照片,供桌上的一蛀清香,各色供果,光從半掩的深紫紅的絲絨窗簾中透入。然後看見雕刻精緻的紫檀屏風,一絲絲的檀香味彌漫著。緊閉的門突然開了,——雙細緻的手捧著一個銀碟,碟上的象牙碗中冒著熱氣,一隻纖的腳伸進來,穿著月白色緞子鞋,鞋頭有一球白羽毛。一切電影般的閃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想,該聽見那聲歎息了,歎息聲立刻傳進耳裡。夢該在這時停止,他會從迷糊中醒過來,但不,他看見邁進來的第二隻腳,更看見墨綠色滾同色緞邊的旗袍下擺,接著,他聞到熟悉的香味,好熟悉的香味,啊,榨菜肉絲的香味,啊——他驚叫著就此醒來。

  香濃的咖啡味一陣陣傳來,他看見璞玉正好奇的望著他。

  “這麼累?又做夢了?”她開心的。

  “不不,不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否認,那榨菜肉絲湯令他不安。“我只休息一下。”

  “你眼珠轉動得好厲害,別扯謊,你分明在做夢。”璞玉白他一眼,很不滿。

  “什麼夢?怎麼回事?”董靈在一邊叫。

  “司烈有個纏繞他十幾二十年的夢,那夢隨時間而加上,是活的夢。”璞玉隨口說。

  “別聽她亂說,太誇張了。”司烈脹紅了臉搶著說:“根本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你告訴我。”董靈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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