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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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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穎看她一眼,非常誠懇地。「我在想——或者我們之間可以尋求一點諒解!」 「諒解?」芝兒誇張地笑起來,臉上肌肉卻紋風不動,非常怪異。「為什麼要尋求諒解?我們之間有誤解嗎?」 「我——」李穎語塞了。她在芝兒面前從來都是占上風的,無論在言語,行動上,這一次——是因為內疚?因為歉然?因為自覺不能再理直氣壯? 「就算有誤解,也不是對我,而是對思烈!」芝兒再說:「這些日子,你能真正瞭解他嗎?」 「我想——我能!」李穎說。一種不能肯定的感覺在心中擴大,她真正瞭解思烈嗎? 「能?」芝兒嘲弄地笑了。「他是個出色的教授?一個情聖?一個完美的男人?」 「他有他的優點,當然,人是有缺點的!」李穎說。 「我不想破壞你心中的思烈形象。但他絕不是你所想像的。」芝兒說:「而且——只看外表並非真正的他!」 「你說得對!」李穎吸一口氣。 芝兒真正的意思是什麼?不想破壞思烈?事實上,她是在這麼做。 「你知道嗎?李穎,」芝兒的笑容變得很暖昧。「思烈在美國也有些女人,信不信由你,你若想要證實,可以告訴他是我說的!」 「芝兒——」一陣極端的厭惡湧上來,芝兒為什麼要這麼說呢?無論是真,是假,又有什麼好處? 「我很抱歉,但我必須說,」芝兒冷冷地笑。「韋思烈不像你那本《陌上歸人》中那樣純情,他很風流,很花,他對女人不是你想像中那麼挑剔,那麼專一,你不要被自己的想像欺騙了!」 芝兒不說思烈欺騙她,說她被自己的想像欺騙,芝兒實在聰明。 芝兒到底是怎樣的人呢?她看似簡單卻那麼複雜,李穎不願相信她在耍手段,偏偏她又像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李穎開始發覺——她實在一點也不瞭解芝兒,更無法從她的言行中看出一絲真相。 那麼,李穎的內疚、歉意豈不多餘?因為她完全猜不透芝兒的意圖——芝兒有意圖嗎? 「任何人都可能被自己的想像欺騙,」一下子李穎就心平氣和,就冷靜了。她不必對芝兒低聲下氣,步步退讓的,她做錯了什麼呢?「不過我認為被自己欺騙倒不是壞事,如果這欺騙能令我快樂!」 芝兒皺起眉頭,好半天都沒有說話。她不明白李穎的態度為什麼會在一刹那間改變,李穎不是一直看來不安和內疚嗎?她是不能明白! 「沒名沒份的,你也打算跟他一輩子?」芝兒冷硬地。 「這其實並不是困擾我們的問題,你也知道,」李穎搖搖頭。「芝兒,思烈其實也不是你想像中的人!」 「我並沒有想像。我真正的瞭解他,我親眼目睹他的所作所為,」芝兒提高了聲音,她怎麼了?開始沉不住氣?「我和他共同生活了兩年!」 「你能故意做一些事給他看,他也可能故意做一些事給你看!」李穎淡淡地笑。 「他故意做給我看?你真天真!」芝兒誇張地。 「事實上,你們共同生活的兩年只是在不停地傷害對方又傷害自己,這是我旁觀者的看法!」李穎說。 「錯了,」芝兒揚一揚頭,很倔強,很驕傲,但是掩不往眼中那絲被人看穿、看透的狼狽。「我葉芝兒做的事只為自己快樂,這不傷害自己!」 李穎搖搖頭,再搖搖頭,把視線移到芝兒手腕的傷口。芝兒不傷害自己嗎?驕傲的女孩總是自找苦吃。 芝兒被李穎的視線所擾,她窘紅了臉,下意識地縮回雙手,又覺不妥,慢慢再伸出來。 「我喝多了酒常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她自我解嘲地。「我曾在美國喝醉了,在街上開了車亂追人,好像發了神經一樣!」 「那你就不該喝酒!」李穎說。 「不喝酒怎麼行?思烈和我都是酒鬼,在美國兩年惟一的成就是習慣以酒當水,」她笑。「不喝酒我會渾身不自在,比不穿衣服更難受。」 李穎再搖頭。芝兒來就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她有企圖嗎?有嗎? 「你吃過早餐沒有?」李穎想轉開話題。 「我不習慣吃早餐,我的一天生活開始在午餐之後!」芝兒在沙發上移動一下。 「要不要喝點果汁?」李穎再問。 「兒童飲料!」芝兒撇撇嘴。「李穎,我想請你替我跟潘少良道個歉,昨夜折騰了他一晚上!」 「他不會介意的,他人很好!」李穎說。 「但是你不接受他!」芝兒盯著她。 「我不能接受世界上每一個好人!」李穎說:「也不是每一個好人都適合我!」 「思烈能適合你?他有些——正邪不分!」芝兒又笑了。她是要來談思烈的,無論說起什麼,她總能把話題繞回思烈身上。 「我想每一個人在某一些時候,某一些情況下,都可能正邪不分,不只他!」李穎說。 「我更是邪多於正,是不是?」芝兒笑得全無笑意。 「我想——不是邪,芝兒,你太好強、好勝了,」李穎搖頭。「你只是不肯認輸!」 「你不好強、好勝?」芝兒眼中光芒一閃,她身上似乎又有了生氣。「你肯認輸?」 「如果我輸了,我一定承認!」李穎好誠懇地說:「認輸並非見不得人,那是一種美德!」 「什麼難聽的名詞到了名作家嘴裡都變好了,肯認輸是一種美德,我第一次聽到!」芝兒大笑。 「其實肯認輸的人聰明,」李穎輕輕歎息。「他們不為難自己,真是這樣!」 芝兒怔怔地想了一會兒。 「你認過輸嗎?李穎!」她很慎重地問。 「認過!」李穎絕對認真地。 「向誰?」芝兒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李穎猶豫一下,淡淡地笑了。 「思烈!」她說:「我對他承認以前驕傲得沒有道理,我一直在為難自己,我願放棄驕傲,從頭開始!」 「這算認輸?」芝兒嘲弄地。「或是剖白?」 「隨便怎麼講都是一樣,我認輸,我放棄,我投降,」李穎平靜地說;「我覺得釋放了自己,在感情上!」 「講得很美、很動人、很小說化!」芝兒笑。「李穎,我懷疑你把小說裡的情節搬到現實生活裡來了!」 「然而小說不是人生的縮影?」李穎不置可否。 芝兒咬著唇,思索半晌,突然站起來。 「我走了,跟你聊聊是很開心的事,」她說:「我不再覺得那麼悶了!」 「如果你願意,可以常常來!」李穎真心地。「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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