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流星的眼淚在飛 >


  他不置可否的笑。

  是否越弄越糟?看樣子他得找個機會好好對家儀解釋一下,要很婉轉,很小心,因為他絕對不想傷害她,那怕只是一絲一毫。

  離開顧家時,他覺得全身都輕鬆下來。

  不只家儀對他特別好,連希仁、曼寧、家傑都對他另眼相看。

  這——簡直是飛來橫“禍”,對他來說那絕對是禍而不是幅。

  他知道,許多人連發夢都嚮往這樣的事,對他們這樣無家又無財富的人來說,無疑可省三十年的辛苦努力,但不是他。

  他從來不想有一天變成顧家傑那樣,他踏實,絕對安於自己的身分、環境。

  上完課,家儀並不像平日般立刻回家,她用一種期待的眼光望著傳宗。

  “還有甚麼不明白?”他溫和的間。

  “爸、媽咪、哥哥都有應酬,家裡只剩下我,能下能陪我吃飯?”她問得像個小妹妹。

  “好。”他心軟的答應,連考慮都沒有。

  他喜歡有這樣的小妹妹。

  “還有——你這麼高大健康,如果能曬成古銅色,一定更漂亮。”她天真的說。

  “男人不講究漂不漂亮。”

  “你不能否認自己是英俊的大男人,我同學公認你是。”

  “外表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實力。”

  “爸爸和哥哥常常贊你是天上有地下無,你的實力還用說嗎?”

  “我有很多缺點、弱點,你還未發現。”

  “誰沒有缺點呢?”她說。

  傳宗帶她到普通的餐館,她完全不介意,大方自然的像來慣了似的。

  “可以說說你的家人嗎?”她充滿好奇。

  他猶豫一下。

  “其實我可以說沒有家人。”他慢慢的,“或者說我不知道家人是誰,我出自保良局。”

  “哦!”她大為意外,“對下起,我並非有意的。”

  “這是事實,我不覺有甚麼不好。”他微笑,深深黑眸中仿佛有很多東西,“自我懂人事後,我只有一個阿姨,她是個啞巴。”

  “哦——”她仿佛聽到一個傳奇故事般詫異,“怎麼——好像電視劇。”

  “啞巴阿姨助養我,直到我讀完大學。”他的聲音充滿真情,“她不但給我實質的幫助,還給我愛心和親情,我當她是親人。”

  “她在香港?”

  “是。她是個打住家工的老式女人,梳起不嫁的那種。但她對我很好,自己省吃儉用,無論如何也鼓勵我讀大學。不是她,我沒有今天。

  家儀眼眶紅了,她的善良和心腸柔軟令她對這件事感動不已。

  “我能見她嗎?”她吸吸鼻子。

  “有機會一定讓你見冬姨。”

  “冬姨?”

  “她叫陳冬妹。”他在思想著,是否趁機會把嘉文也一起告訴她?

  “現在仍在打住家工?I

  “我勸她不要做,我養她,可是她不肯。”他搖頭笑,“她有她的固執和骨氣。”

  “好像電影裡才有的人物。”

  “小人物很多是有血有肉的。”

  第二天,傳宗接到曼寧的電話。

  “聽說你有個啞巴阿姨在打住家工?”她溫柔又善意的問。

  “是。”傳宗直認不諱,冬姨是他的驕傲,“顧太有甚麼事要我辦呢?”

  “叫我安悌。”曼寧笑,“家儀跟我提起,我想,問問冬姨介不介意到我們家做盧太的助手?盧太是我們的管家。”

  “這——”傳宗意外得不知該怎樣回答。

  “盧太助手的工作是不必打理家頭細務,不做粗活的。只要管管家裡的工人、花木和司機,幫我看著家。”

  “我不知道。”傳宗深深吸一口氣。雖知道曼甯是好意的,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有點不舒服。”我可以問問她。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阿姨很難得。與其在外面打工,不如來我家幫忙,我們會待她如自己人般。”

  “謝謝你。只是我不能替她回答。”

  “那麼問了她再告訴我。”

  傳宗去看冬姨,說出了這件事。

  冬姨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完全不懂她想表達甚麼。

  “我不會勉強你,你自己決定所有的事。”

  冬姨突然抓起一枝筆,在報紙的邊緣空白地方歪歪斜斜的寫一個“顧”字,筆劃並不正確,但那確是“顧”字。

  “是。他們姓顧,你怎麼知道?”

  冬姨搖搖頭,又立刻點點頭。

  “你不想去?你願意去?”

  她用手比劃一下,傳宗明白她表示願意先去看看再作決定。

  “那我約好時間再來接你。”

  傳宗約的是星期天,因為冬姨星期天才能放假。她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住自己的地方。

  傳宗帶她坐的士前往。

  的士停在顧家大門外,另一輛私家車也駛至,大門緩緩而開,車上坐的是曼寧和家儀。家儀也看見他們,正以笑臉打招呼。

  突然間,冬姨臉色大變,撫著胸口仿佛非常痛苦,臉上肌肉也微微抽搐著,她用力拍著的士司機的背部二叩令他開車離開。

  “怎麼了?冬姨,你怎麼了?”傳宗大吃一驚,是突發甚麼急病嗎?

  她不理傳宗,示意司機快些開車。司機看傳宗一眼,傳宗不忍冬姨那麼痛苦,便點點頭。

  的士一個大轉彎迅速離開。傳宗回望,正奔出來的家儀一張錯愕的臉兒逐漸遠去。

  “冬姨,哪裡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她的臉色漸漸平靜下來,人也坐直了。

  她用手勢表示要回家。

  “冬姨——”傳宗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

  她搖搖頭,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回到她的住處,傳宗不敢立刻離開,剛才她明明是很痛苦的樣子。

  冬姨默默的挪出一張紙,她彷佛幼稚園學生拼湊著寫字一般,勉強寫出三個字。傳宗看了半天,吃驚的張大了口。

  “你寫的是顧希仁?你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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