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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她默默沉思一會又搖頭。

  傳宗很急,如果冬姨能說話,又或者他能明白她在想甚麼就好了。

  可惜她是啞的。

  “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他說。

  她連忙拒絕,很認真的搖頭表示“她沒事,很快就會好。你回去上班。”那樣子彷佛是責怪盧太緊張,不該讓他來。

  “那——有甚麼要我辦的事?想吃甚麼?我去替你買。”

  冬姨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她表情極少的臉上就像綻開了一朵花。

  很自然的,傳宗輕輕在她臉上吻一下,她是他心目中母親的化身。

  “我回去上班。”他站直了身子。

  冬姨眼中緩緩流下一串淚水,極為感動。

  傳宗是個略保守的大男孩,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吻冬姨,雖然他極愛極依賴她。

  “冬姨——”他嚇一跳。

  她輕輕的擁著他的腰,點點頭,抹幹眼淚,示意他離開。

  走出房門,盧太太競等在那兒。

  “我帶你去見顧太。”她說。

  她也是一個表情不多的女人,但是她與冬姨不同,冬姨只是沉默,而她,卻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就算腰帶傳宗去見曼寧,也不必一語不發的等在門外吧。

  “我已請家庭醫生看過冬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盧太輕言細語,“通知你,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不會。非常感謝你。”

  “冬姨原本好好的,剛才吃完飯——不知怎麼她竟全身發抖,臉色蒼白,我扶她回房時,她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她說。

  “家庭醫生怎麼說?”

  “也許受了點風寒。”盧太看他一眼,"我太大驚小怪,請原諒。”

  她送傳宗到小客廳,徑目退下。

  幾分鐘後,曼寧走進來。

  “聽說你會來,想跟你聊幾句。”她微笑,曼甯的微笑慈祥又溫馨,傳宗感覺極好。

  “新工作還習慣嗎?”她間。

  “一邊學一邊做,兩位顧先生都肯教我,暫時還很好。”

  “我知道你一定行,我不會看錯人。”

  “謝謝。我會努力。”

  “傳宗,保良局裡完全沒有你的記錄?我是說關於你自己的。”曼寧仿佛考慮了很久才這麼問。

  “大概沒有,沒有人告訴過我。”傳宗坦然,“相信也是在一個冬天,保良局的人發現門口有一個棄嬰之類。”

  “你在冬天出生的?跟家傑一樣。”她說。說到家傑兩個字,下意識地皺皺眉,“有沒有想過查探一下自己的身世?”

  “沒有。父母這麼做當然有他們的苦衷和理由,他們不留名,我又何必追查?冬姨待我如兒子一般,我已很滿足。”

  “對不起。也許我太好奇。”曼寧頗尷尬,“我——是關心你。”

  “我明白。”他笑,“我一直努力向上,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相信我的父母定也開心。”

  “你完全沒有好奇心?”

  “以前的日子,我要工作養活自己,要供自己讀大學,生活比其他事情更重要。”

  “也許是。我並不瞭解,”她歉然,”看見你,我很自然的想起家傑——很遺憾,我們這個兒子並不親我,你大概也看到。”

  “他事業心重。”

  “他也不親希仁。現在他必須依賴希仁所以才在一起,我知道,他一直想要另創事業。”

  “從小去外國讀書的人都比較獨立自主的。”

  “嘉儀倒不像他。”

  傳宗不做聲。他再一次發覺,家傑和家人的關係比較特別。

  他從未看過家傑在家吃晚餐。

  “若有空,你能多來我們家,探望冬姨也好,陪我聊天也好,我們極之歡迎。”曼寧的話是從心底發出。

  “但是——”傳宗很窘,“顧太太,我是有未婚妻的人。”

  “啊——”曼寧意外,隨即恢復自然,“很好,很好。她——是甚麼人?”

  傳宗放下心中巨石,輕鬆極了。

  “我們是大學同學,都是普通人。”這麼自然就把整件事說出來,他高興得想飛,想大聲呐喊。一開始,他沒想過瞞他們。

  “很高興你這麼告訴我。”曼甯十分認真,完全沒有責怪之意,當然,她失望,很明顯的。“你真是難的。”

  第四章

  “原本一早想講——其實家儀也知道。”

  “那孩子一廂情願,別理她。甚麼時候帶未婚妻讓我看看?”

  “如果你想見地,隨時都行。”傳宗笑,“還有,聖誕節旅行一事,你若覺得我不再適合,請另找人陪你去波上頓。”

  “不。我喜歡你陪,”曼寧想也不想,“我們很投緣,相信緣分嗎?緣是很玄妙的,像我們和你,我們和江心月——剛才她來吃午餐,面對她,我真覺得度日如年。”

  “江——你們的弟婦剛來過?”他心中靈光一閃。

  江心月來,冬姨有病,有關係嗎?

  很想馬上回到冬姨那兒問一問,禮貌上又不能離開曼寧。曼寧似乎很寂寞無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轉眼就到四點半了。

  “快要下班,你也別回公司,留在這兒吃晚餐吧。”曼寧說。

  傳宗完全沒有拒絕曼寧的意圖,她說甚麼他都百分百的欣然接受,或許這真是緣分。

  希仁和家傑難得一起回來,看見傳宗都頗意外,卻很高興。

  曼寧搶先說了傳宗在此的原因,她很自然的保護他。

  “難怪下午找不到你。”家傑說,“我們有意收購一間公司,想跟你一起商量。”

  “對不起,因為冬姨病了,所以我來探望她。

  “她病了嗎?”希仁關心地問。

  “只是小事。”傳宗很不好意思。

  正待晚餐,盧太又領著江心月進來。

  “中午才來過,你又有事?”曼寧詫異。

  “我正在附近探朋友,這時過海塞車,我想等一會才回家。”心月的眼睛靈活的轉動,“太好了,家傑也在。”

  家傑只隨便跟她打個招呼,逕自和傳宗講話。希仁也只點點頭。

  “那就留在這兒吃晚餐吧。”曼寧說。

  盧太悄然退下。

  飯桌上,大家都很沉默,只有江心月在那兒不停的討好這個,巴結那個。

  傳宗注意到,她對家傑的眼光特別柔和,這跟家傑是她一手代大的很有關係。也許她並不自覺,,然感情確真。

  “傳宗,”她不再叫他殷少爺,“等會兒我們——起走,至少我可以送你到地鐵站。”

  傳宗下意識的皺眉,想拒絕又說不出口。

  “我留傳宗有事討論,”希仁說,“你自己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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