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寒柏點點翠 | 上頁 下頁
五二


  驟見光明,耐雪好半天睜不開眼睛,習慣之後,看見母親正面對面的站在她面前,那一臉孔的冰冷和漠然,更有些——莫測高深,使她不敢開口。

  “好嗎?耐雪。”薇姑說。語氣——生疏了好多,不像母親對女兒,是——太失望、是在生氣吧!

  “媽,我——對不起你。”耐雪吸吸鼻子,哭了。倒不全是歉疚,而是——百感交集,有大半為士柏。

  薇姑不置可否的搖搖頭。

  “我到醫院去看你,他們告訴我你辭職了一個多月,”薇姑淡淡的,“你沒有告訴我住在這裡。”

  “媽——我——”耐雪不知道該怎麼講。她想:若是士柏在旁邊,情況一定會好得多。哦,士柏。

  “大少爺給我這兒的鑰匙,”薇姑叫士柏大少爺,耐雪覺得好刺耳。“他教我來。”

  “他——教你來?”耐雪不能置信。

  “是,”薇姑有些機械化,“我來接你。”

  “接我?媽——”耐雪傻了,“去——那裡?”

  “荊家花園,當然是荊家花園。”薇姑面不改色的。

  耐雪無法從母親臉上看出任何一絲端倪,士柏為什麼要接她去?那兒明明有王曼佳,這豈非——故意為難她?而且還教母親來。

  “媽媽,我知道你心裡生氣,你罵我,你打我吧!”耐雪突然抓住母親的手,“你別這樣對我,我受不了——”

  薇姑輕輕揮開耐雪的手,漠然說:“你預備一下,汽車在外面等。”

  耐雪整個人呆怔在那兒,母親剛才那輕輕的一揮,似乎揮斷了她們的母女情,母親——似乎絕不原諒她了,不,不行。她一定要求得母親回心轉意。

  “媽,我不走,除非你原諒我,”耐雪再一次抓住母親的手,“我知道傷了你的心,但是——我們真正相愛,請相信我,是真正相愛,士柏對我很好。”

  薇姑臉上起了一陣奇異的變化,不全是憤怒,也不全是惋惜,更不是痛恨,好複雜,複雜得沒有人能了斷。

  “相愛。”她冷哼一聲。

  “請相信我,我們都是真心的,他會對我負責,他說過,媽媽,他會讓你過好日子——”耐雪說。

  “不必說了,”薇姑似被觸怒,“我不需要過好日子,我不希望。”

  “媽媽,他不是壞人,真的!”耐雪不死心的又說,“他愛我,我也愛他。媽媽,我們——”

  “他的好與壞我比你清楚,”薇姑的怒氣被強抑了,“你換衣服跟我走。”

  “不,我不去,除非你原諒。”耐雪搖頭。

  薇姑冷然的牽動嘴角。

  “你已經這麼做了,我原不原諒又有什麼關係?”她說。

  “這很重要,對我和士柏都重要——”

  “別拖時間了。”薇姑皺著眉,“大少爺又不舒服,他不肯去醫院,要接你去照顧。”

  “他——又不舒服?什麼病?”耐雪變了臉,“嚴不嚴重?白天——不是還好好的?”

  “誰知道,”薇姑冷冷一哂,“快去吧!”

  “好,就這麼去。”耐雪抹一把眼淚,也不換衣服的往外走。“快點去!”

  薇姑在後面跟著,臉色仍然陰冷,神色依然奇異——耐雪不敢再看,母親一定是氣極了,她該怎麼做呢?

  士柏那輛黑色的“標緻”轎車把她們母女帶回到荊家花園,在車中,母女倆竟沒說過一句話,氣氛好僵。再到荊家花園,耐雪心中感受截然不同,似乎——有喜有憂、有愧有疚,以致她的腳步益發沉重了。

  走進大廳,迎面看見曼佳,她微笑著,沒有特別的神情,好像耐雪所做的與她完全無關似的。曼佳的旁邊卻是似笑非笑的康維,這令耐雪更難堪了。

  “夫人。”耐雪低著頭叫。

  “你來了,”曼佳平靜又淡淡的,“薇姑,帶她上樓。”

  康維在一邊輕輕的笑起來,也不知道他笑什麼,卻使耐雪受不了,漲紅了臉,眼淚也湧了上來。

  “來吧!”薇姑指一指樓梯,逕自往上走。

  耐雪深深吸一口氣,低下頭來匆匆跟著母親上樓,她彷佛又聽見康維在冷笑——

  受辱的感覺充滿了全身,若不是士柏病了,她一定不會來,荊家花園的每一個人——包括母親都似乎想故意羞辱她,難道她愛錯了。

  士柏獨自半躺在一張好講究的大床上,床頭靠背處是用上好的織錦緞做的,柔軟而舒服,士柏就靠在那兒。

  “大少爺,耐雪來了。”薇姑說完,轉身出去了。

  “耐雪——”士柏坐直了些,向她張開雙手。“你終於來了,你可知道我好想你?”

  耐雪不敢熱情的反應,雖然她是那樣渴望投入士柏的懷裡,然而——她不能忘了這兒是荊家花園,門外有母親,樓下有曼佳和康維;她只站在他床邊。

  “士柏——”她眨眨眼,淚水滴了下來。“媽媽說你又不舒服了,是嗎?”

  “沒有什麼,”士柏搖頭微笑,看得出來臉色不很好。“來,坐在這兒來,讓我看看你。”

  耐雪搖搖頭,顧忌的望望房門。

  “別擔心,我已經對阿薇說了,”士柏一點也不在乎,“我會對你們母女負責。”

  耐雪再搖搖頭,依然不肯坐下。

  “沒有我的召喚,沒有人能進來,曼佳也不能,”士柏瞭解的說:“坐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耐雪又猶豫了一陣,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來。

  “你又是那兒不舒服?腿?心臟?”她關心的問。

  “已經沒有事了,”他不肯直說,“耐雪,從今天開始,我要你住在這兒照顧我。”

  “住在這兒?不——”她急忙搖頭,“那怎麼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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