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寒柏點點翠 | 上頁 下頁
五〇


  「都有可能,」他說:「酒與色都能使人機能衰退,只是——荊先生送來醫院時,體內酒精成分並不高。」

  「大概是女朋友太多了吧!」士柏忽然說。他又笑了,說著他切身的事,有關生命的他竟還笑得這麼輕鬆?「別不好意思說,張醫生,我是在女孩子身上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精力,是不是?」

  張醫生沒料到士柏有這一著,怔怔的漲紅了臉。在醫學上,他的理論、技術、經驗都好,都豐富,在人生的經驗,他就遠遠比不上風流種子的士柏了。

  「哎——不能肯定。」他期期艾艾的。

  「別嚇我了。」士柏似乎想通了,剛才的呆怔、懷疑、恐懼全都消失。「明天我就出院,至於什麼原因,你再去慢慢研究吧!」

  秦大夫看張醫生一眼,醫生之間都有很好的默契。

  「明天你可以出院。」秦大夫說:「但是你要好好休養,不能喝酒,也暫時——不能近女色。」

  「簡直剝奪了我的人生樂趣嘛。」士柏不在意的笑。

  「不是說笑,士柏。」秦大夫十分認真,「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這麼嚴重,會死?」士柏吊兒郎當的。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怎麼想。

  「死倒不會,」張醫生正色說:「就怕半死不活,那活著比死更難受了。」

  士柏皺皺眉,張醫生轉身出去,顯然的,他對士柏這病人十分不欣賞。

  秦大夫看士柏一眼,搖搖頭,無可奈何的說:「明天出院吧,你自己保重了。」他也跟著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兄弟倆,然而,這一刻,整個房裡的氣氛完全不同了。

  「哎——耐雪和林蘋怎麼還不來?」士柏故意轉開話題,他想使氣氛好些。

  「她們來與不來對你身體沒有幫助,士柏。」士楓走到床前,「你最好——休養。」

  士柏搖搖頭,做一個誇張的不在乎神情——他這麼誇張,那不在乎也就顯得更虛偽了。

  「士楓,你還不瞭解我?」他大聲說:「沒有女孩子、沒有酒,我荊士柏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我記得這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士楓說得特別。

  「誰說不是?」士柏說,很虛張聲勢。

  「你所追尋的是愛。」士楓的聲音平靜又有力,「永恆的、各種不同的愛,愛才是你生命的支柱,士柏,酒色只是托詞、只是藉口,為什麼不承認?」

  士柏一震,呆呆的望著那出色又正派的弟弟,這一剎那,他慚愧又感動,士楓是那樣的瞭解他,而他——卻是那般荒唐。

  「從小我就瞭解你。」士楓又說。很有感情、很親切的。「為什麼硬要把自己變成那樣?以前你並不是如此的,難道——你心中不平衡?」

  「不——」士柏怔一怔神。被瞭解是快樂卻也痛苦,這是種矛盾的感情,尤其被自己的親人手足。「我心中那有不平衡,是你高估我,士楓。」

  「我知道沒有高估你,」士楓搖搖頭,肯定的,「就算半年前,你也沒有這樣。」

  士柏皺皺眉,難堪了。他知道士楓是真的瞭解。

  「不談這個問題。」他搖搖頭,「就算不平衡吧,過去了,以後——我會收斂些。」

  「我並不是管束你、干涉你,士柏,」士楓誠摯的,「你是我唯一的尊敬的哥哥。」

  「我知道,」士柏感動的拍拍士楓手背,「我知道。」

  士楓反手握住了士柏的手,重重的、用力緊握一下。

  「你要為荊家、為孝威、為——荊家的每一分子而生活得更堅強。」士楓凝視著士柏,「我們——不能失去你。」

  士柏咬一咬唇,強忍住那多年未流過的淚水。

  「你放心,士楓,」他哽著聲音說:「我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只要——有機會。」

  「一定有機會,一定有機會的。」士楓也激動起來。

  房門又在響,兄弟倆放開手,談話也中止,但那瞭解、那前所未有的心頭聯繫卻更緊密了。

  「士柏——」進來的是眼眶發紅的耐雪,她沖到病床前,忘情的握住士柏的手。「士柏,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可以照顧你,我——急慘了。」

  林蘋在門邊微微點頭,士楓明白了她的暗示,輕悄悄的退出去,並帶上房門。

  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他聽見士柏的安慰和解釋,他聽見耐雪忍不住的細微哭泣聲——那是關心、焦急、真情畢露的哭泣。他覺得他們混合的聲音是和諧而幸福的,不論耐雪是誰、身分如何,她卻是真誠而全心全意的對士柏,這令他放心——他一直在擔心的,不是嗎?聽了張醫生的話後,至少,他知道,耐雪絕不可能布下「人為因素」,耐雪的愛在那忘情的淚水中流露無遺。

  他轉頭看林蘋,這雅致、秀逸又善體人意的女孩子,正含情脈脈的凝望著他,林蘋不正像耐雪一般的全心全意對他嗎?他——還猶豫什麼?

  他把手伸向林蘋,第二次的手心相接,他心中的浪花也變成波濤——和她一般的波濤。

  願這波濤能激起他倆生命中的最高潮,願這波濤帶他們進入永恆的幸福。

  「林蘋,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士楓說。心中洶湧的波濤使他再也——壓抑不住感情的奔騰。

  「我在聽。」她羞澀的垂下頭。從他手心的熱力和緊張,她知道他要說什麼,這是她所等待、她所夢寐以求的!

  「林蘋,」他舔舔唇,封閉的感情一旦找到出路,他變得熱情而坦率。「我說過我喜歡你,喜歡——並不是我的全部感受,我該說——我愛你。」

  「士楓。」林蘋抬起頭,感動和喜悅凝成了一眶水珠,她眨一眨眼,水珠滴下來,像一顆朝露。

  「我會對你負責、對你忠實。」士楓凝肅的迎著她帶朝露的視線,「我會保護你、照顧你、愛惜你,我願做一切使你幸福快樂的事。」

  「士楓。」她吸吸鼻子。天,她太幸福了!上帝對她太好,好得——她一輩子也感恩不盡。她作夢也沒想過士楓會對她說這樣——美妙的話。她真是太幸福,幸福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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