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寒柏點點翠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夕陽中,一部豪華、嶄新的“標緻”大房車緩緩駛進荊家花園,停在那幢兩層樓高的漂亮大廈前。司機開了車門,恭敬的迎出了一個中年男人,看他的背影英偉挺拔、氣派不凡,他是荊家花園的男主人荊士柏。

  司機把汽車從弧形的路上駛進車房,就繞過圓形花圃和噴水池回到後園的僕人房中去。

  荊家花園是臺北市出名的建築物,它並不是供人參觀的花園或什麼,像每一個人的“家”一樣,這兒住著姓荊的一家人,所不同的,是荊家主人的名望、地位、財勢和那一園子的各種蘭花。花園分成前園和後園,占地也並不大,總共面積大約三千坪左右,但在愈來愈是寸金寸土的臺北市,這麼大的地方也愈令人羡慕了。

  前園進門處有一條弧形路直達屋前,從另一方面又轉回大門口,是供汽車行駛的,整條路圍成圓形,中間是花圃和噴水池,路的兩邊就全是造得十分美麗的、整齊的白色木架花棚,棚裡全掛滿了蘭花。

  後園有一個玻璃造的溫室,溫室裡當然是各種蘭花,溫室旁邊是個五十呎的圓形游泳池,池畔有撐好的遮陽傘,還有一個活動酒吧。在一大排灌木植物的後面,就是一連五間的僕人房了。荊家有五個僕人,除了司機、園丁、廚師和兩個打掃屋子的女僕外,還有一個住在大廈樓下的女管家薇姑。

  荊家雖有女管家及五個僕人,主人卻好少,除荊士柏夫婦和十九歲的兒子荊孝威之外,只有士柏的弟弟士楓,士楓就是所有蘭花的保護及培養者了。

  士柏已有四十五歲,是個社會名流,他有自己龐大的事業外,還是民意代表,又是一間學校的董事長,雖然如此,他的名氣卻來自另一面——他風流不羈、他豪放不群。他的羅曼史、他的花邊新聞在上流社會流傳不已,他本身卻絕不在乎,他說一句很有風格和具本色的話:“我為自己活,不做金錢或感情的奴隸。”所以他活得多姿多采,他活得有聲有色了。

  他的原配夫人在五年前已去世,留下十九歲的兒子孝威,跟現在的太大王曼佳才結婚兩年。

  她只有三十二歲,是個極出色的服裝設計家。曼佳系出名門,留學法國,講得一口令英、美人士都羡慕的漂亮法文——在國際社交上,法文被公認為最高級和優美的文字和語言。她不只設計服裝出色、儀錶出眾、風度出眾,口才也出眾,未嫁士柏前,已是上流社交界的名花,做了荊夫人,更是名噪一時,似乎,任何有她出現的場合,必能使氣氛和效果更完美,她被認為和士柏是天作之台。

  然而,是這樣嗎?人們只能看見一切的表面,只有當事人自己能看見內心深處,他們夫婦倆都知道,短短的兩年婚姻,已使他們之間有了裂痕和不協調,這——為什麼呢?這樣令人羡慕的一對?無論外表、氣質都那般相配?怎麼可能?事實上,他們都有苦衷,只是,他們都不再年輕,苦衷都已隱藏在世故背後,裂痕和不協調也掩飾得天衣無縫。

  士楓卻是個怪人,他比士柏小十歲,只有三十五歲,看來卻比士柏深沉得多。兄弟倆的外型很像,都漂亮、都瀟灑、都有一對深邃和似乎會笑的眼睛,只是,士柏眼中的笑容和暖如春風,士楓的卻——冰冷得令人退縮。士楓比士柏瘦削,可能因為比較年輕。士柏卻比較英偉,難能可貴的四十五歲竟沒有肚腩。

  士楓在一間大學做講師,教植物學,他從美國留學回來就一直在教書。他很安於這份工作,似乎,除了教書就是蘭花,其它的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佔有他的思想、心胸和眼光。他住大廈的樓下,除了進餐的時間,很少和士柏夫婦見面,就算見了面也沉默不語,曼佳最初很不習慣,久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孝威十九歲,剛考上大學念哲學,是個思想開放、很新潮、有點叛逆性的男孩子。他繼承了父母的漂亮和英偉,在學校是個活躍而光芒四射的傢伙,不少女孩子都喜歡他,他卻很專一的情有獨鍾他的鄰居,比他小兩歲的汪嘉嘉已佔據了他整個心靈。

  “嘉嘉,晚上去跳舞?”孝威問。他們一起走進荊家花園,走上大廈的石階。

  “跳舞?無聊。”嘉嘉揚一揚眉,癟癟嘴。

  她是個苗條、修長的女孩子,長長的頭髮披瀉到腰際,白色的迷你裙裸露了渾圓結實的大腿,棕色的皮膚,琥珀色的眼珠,配上一臉的野氣、一臉的熱情和一臉的青春,全身上下就是一副不妥協的模樣。

  “跳舞也無聊?你想做什麼?”孝威打開大廳的門。

  “我想——打架。”嘉嘉皺皺鼻子,臉上小表情真多。

  “算了,你沒有一句正經的。”孝威搖搖頭,管它滿身臭汗,倒在名貴的沙發上再說。

  “誰說不正經?我真想痛快淋漓的打一架。”嘉嘉指指心口,“我這兒有火。”

  “胡扯!”孝威望住她笑,“有男朋友還有心火?”

  “男朋友?你?”嘉嘉指著孝威,仰天大笑。

  “笑什麼?難道我不是?”孝威被她笑得不自在了,他漲紅了臉從沙發上坐起來。

  “你當然是,只是——你太年輕了。”嘉嘉琥珀色的眸子發光,她似乎在開玩笑,一點也不正經。

  “你才十九歲,只懂得跳舞。”

  “太年輕?”孝威又倒下去,“你才不過十七,你想認識個四十歲的?你還想我懂什麼?”

  “四十歲怎麼樣?男人四十歲才成熟、才光芒四射、才有味道、才——”

  “才像爸爸。”孝威大笑起來,“你希望男朋友像我爸爸?”

  嘉嘉琥珀色的眸子發著釉光,很神秘、很成熟,這一刻,她真不像十七歲。

  “孝威,你的確太年輕了。”嘉嘉似真似假的感歎:“等你四十歲的時候,你或許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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