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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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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呢?”梵爾開始有了笑容。 “回家陪母親哦。”偉克拍著許荻的肩。 “你不是預知我的菲傭做了好菜吧?” “九姨婆——讓我來的。”許荻說。 他的神色很不開朗,千萬件心事壓在胸口般,給人一種不快樂的感覺。 “九姨婆?!”梵爾感到意外。 “她下樓問我,為甚麼你不再去我家。”許荻望著她。 “你並沒有邀請我。”她笑。 “你會去嗎?”許荻目不轉睛。 “週末的中午或下午。”她想也不想。她知道,那個時候少寧已在回程的飛機上,不可能打電話給她。 “中午我來接你——你們。”許荻看偉克,說得勉強。 “不要把我算上,週末有約。”偉克立刻大聲說:“出海打魚,玩風帆。” “其實——是九姨婆要見你。”許荻像在解釋什麼。“而且——週末他們不在。” “他們——”偉克問。 “大哥和大嫂,今天他們飛去新加坡。” 梵爾沒說話。能不見何令玉,當然是上上大吉的事。她怕她胡纏。 電話裹,她並沒有把這約會告訴少寧,她不是凡事投訴的女人,甚至她沒說何令玉的糾纏。她不想在旅途上給他壓力。 週末,十——點半,許荻到來接她。她心情極好,不因九姨婆這奇怪的約會——她實在想不通她為甚麼會約自己。而是明天一早少寧就回到香港,闊別半月,他們又可見面。 想到能見到他,擁著他,心頭就發熱,那是心靈深處發出的喜悅,能產生光和熱。 又坐在許家的小客廳中,靜謐如故,只是沒見九姨婆。 “我們吃午餐。九姨婆會在下午茶時見你,她喜歡在玻璃長廊上看到你。”許荻說。 “又是意大利菜?”她故作輕鬆。 “不。地道上海菜。”許荻微笑。“我用爸爸名義請“上海總會”的大廚來做的。” “只做我們的午餐?”她驚訝。 “難得一次,”許荻今天看來開朗多了,也許在自己家中,“我想把世界上一切最好的帶給你。” “不必對我這麼好,我只是普通女人。” “我喜歡並樂意這麼做。”他很固執。 很想更直接、更清楚的說明她與少寧的親密關係,看他的神色,又說不出口。 近來,很少看見他這麼寬容。 梵爾果然吃了一頓精緻美味的上海菜,即使在上海,怕也吃不到這麼好的食物,就連一碟最普通的炒百葉,也清爽可口,與其他地方的不能同日而語。 “真是不同凡響,”她由衷的讚美。“大概是香港最頂尖的上海師傅。” “不是“大概”,是肯定。”許荻說得稚氣。像個急於表功的孩子。、 “九姨婆也吃同樣的菜。” “不。師傅替她做齋菜素食,長年如此,她對食很挑剔。” “這才是享受人生。”她說。 “你喜歡的話,我也可以替你安排,讓他們替你送到家裹。” “不不不不不!”她一連說了五個“不”字。“我對食物不挑剔,很隨便,真的。” “我讓師傅出來,你們見見面。”許荻吩咐女傭。不到兩分鐘,一位年約六十許,紅光滿面,微胖的男人滿面笑容的走出來。 “我是林德才,小姐——”師傅走到梵爾面前,笑容在一刹那間凍住,像個面具般的掛在臉上。 “林師傅。”許荻輕輕提醒。 “啊——小姐貴姓。”林師傅彷佛從夢中醒轉,面色改變得十分明顯。 “我是任梵爾,”她溫文爾稚的笑著。這個師傅怎麼見著她就失態呢?“真是太榮幸能吃到你的美味食物。” “能替任小姐服務是我的光榮,”林師傅一時之間還回不了神。“任小姐——上海人?” “不,不是。”她笑。 “對不起。”林師傅看許荻一眼。“二少爺,沒有事我回上海總會了。” “好。”許荻站起來,他很有禮貌。“有甚麼事我讓管家通知你。” “謝謝二少爺。”林師傅退下。臨走之前,還神色奇異的偷偷打量梵爾。 許荻很敏感,也把這事看在眼裹。他沒表示甚麼,神色卻不怎麼好。 梵爾總是大方爽朗,她並不介意,她想,林師傅一定把她當成許荻的女朋友,將來許家大屋的二少奶,所以才多打量幾眼。 她的善心把每個人的行為動作當作善良。 “賊骨頭。”許荻忍不住低聲罵。 梵爾只淡然一笑。 “林師傅是上海名廚?”她搭訕。 “他爸爸是上海名廚,他只是家學淵源,媽媽說,他手藝不及他父親。” “不能想像林老師傅是怎樣的高明絕頂。” “我們這代都沒吃過,沒人知道。”許荻忽然想起甚麼。“林師傅脾氣很怪,他不喜歡的人,絕對不替他做菜。” “藝術家脾氣。”她笑。 “很奇怪——他不喜歡少甯,”許荻說:“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不是攻擊誰。但是少寧對他卻很好。” “有這樣的事?”她笑。“大概大腦電波頻率不對。” “他見到少寧就板起臉,我問他為甚麼,他也不知道,說不出原因。” “老年人的偏見。”她不以為意。 午餐後,他們在偏聽聊了一陣,移師玻璃陽光室,才坐定,就看見一身米白的九姨婆全身會發光似的慢慢走來。 “九姨婆提早下樓,”許荻壓低聲音,很自然的站起來。“為你。” 梵爾也情不自禁的站起來,對九姨婆,她覺得親切得不得了,好像好熟的朋友——雖然她們沒見見過幾次。 來到面前,九姨婆的視線長長久久的停在梵爾臉上,想看穿看透她似的。 “你——真的姓任?”她問得奇怪又突然。 “是。九姨婆,”她下意識的伸手扶她,她輕輕的推開了地。 第六章 “只夢過一次?” “不,不止一次,記不得了?”他沉在深深的回憶中。“那是初秋季節,我記得是吃柿子的時候,夢到你幾次,都是那樣子。後來就沒有再夢,我也淡忘,直到那天在許家見到你。” “那——甚麼意思?” “不知道。我不敢說,不敢問,有個感覺,若張揚出來就會失去你,”他的呼吸開始不穩定。“每想起可能失去你,我心好慌,好痛;好像世界末日,一切都會毀滅,會煙消雲散。我真的很害怕。” “你一直沒有告訴我。” “是不敢。”他深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讓自己平靜。“從來沒對任何女人緊張過,除了你。我的感覺是——失去你我會死。是真的死,肉體上的,不是心死。” “別講了,不可能這麼可怕。” “剛才我想了很久很久,你的夢你的幻覺再加上我兒時的夢,加上九姨婆,阿才說的往事,是不是真有關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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