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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一個人?”他皺眉。

  他當然知道是斯年,只是,他對自己很有信心。“你覺得——還有希望?”

  “我不知道。”她搖頭。

  “對沒有希望的人或事,冷靜、理智的你也會讓它糾纏一輩子?”他問。

  “冷靜、理智只是我的外表,”她不置可否,“內心裡,我有自己也不知道的軟弱。”

  “還有固執。”他盯著她。

  “是。我固執。”她又笑。

  他沉思一陣,慢慢說:“沈,你知不知道這麼做很傻?你也許一輩子就只能讓自己投人事業,而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我知道。”她點點頭。

  “我對你,是百分之百的誠意,”他說,“女朋友我不少,卻只限于女朋友,吃吃飯,上上夜總會,解一下寂寞的那些。而你——不同,我們在事業上、外型上、學問上、背景上都適合,在一起對大家有利,而且我非常、非常喜歡你,你——願意考慮嗎?”

  他單刀直人,只是——他把愛情看得太輕。也許現代人原本如此?又或者他們那個階層是必須這樣講條件的?還是——他的思想完全西化了?但是慧心不能接受,她的愛情觀念根深蒂固,而且經過了六年的教訓,她已知道生命中愛情對她是最重要的,也許別的女人不是,但,她是。

  為愛情,她可以犧牲一切。

  “我會考慮。”她淡淡地說。

  她明知考慮的結果也一樣,她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因為他們不是斯年。

  “希望不要令我失望。”他輕輕握一握她的手。

  她微笑一下,算是答應。

  “斯年下午有電話來,電話之前也送來了禮物。”她說。

  “山長水遠的禮物——是什麼?”他很感興趣。

  “風裡百合。”她說。

  她說這四個字時,臉上的陽光一閃而逝。

  “風裡百合?是什麼?一種百合花?”他問。

  “是生長在比利時的一種草,經得起風吹雨打,經得起時間、霜雪的考驗,要六至七年之後才開一種很小、很小的白色花朵,形狀像百合。”她解釋著說。

  “有這樣的一種植物?我從來沒有聽過,”他疑惑地搖搖頭,“不過——它聽來很美。”

  “它是比利時的特產,不是聽來很美,而是它本身的意義很美。”她說。

  “斯年在哪裡找到的?”他問。

  “他住的後院,”她笑得好滿足,“六年前我帶了一小株回來,我發覺它除了在比利時,原來在香港也能繁殖、生長,而我的那些——已快到開花的時節了。”

  “希望開花時能讓我看到。”他說。眼中光芒很特別、很難懂,他——在想什麼?

  “可以。”她笑。“不過我也沒有看過開花。”

  “可以一起看?”他在試探嗎?

  “可以。”她大方地。

  一起看花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她還可以約費烈夫婦、家瑞夫婦,這花實在特別,尤其對她的意義更特別。

  湯送了上來,他們慢慢享用著。

  “斯年說了些什麼?”他突然問。

  “你想知道?”她很意外,他不該問這樣的話,是不是?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沒有到他該表現嫉妒的程度。

  “也許我不該問,但我好奇,”他坦白得可愛,他實在也是少有的好條件男士,“斯年的一切都對我有直接影響,對不對。”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恭喜我。”她想也不想地說。

  “他沒說回不回來?”他意外地。

  “沒有。他不必說,”她笑,“說實話,他回來與否,我覺得並不那麼重要。”

  “什麼才重要?”他反間。

  “我回答不出,”她搖頭,“我有個感覺,今生今世我可能得不到他實質上的一切,但我並不介意,只要他給我希望。”

  “希望?”他不能置信。“只是希望?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就能滿足?”

  她垂下頭,又立刻抬起來。

  “我有選擇的餘地嗎?”她苦笑。

  “唉!你太固執了,你固執得近乎傻、近乎癡,”他

  搖頭歎息,“你的外表和你的人完全不同。”

  “我說過看人不可以只看外表,”她笑,“我的裡外並不一致,你何嘗不是?斯年又何嘗不是?”

  “這麼說——我大概是沒什麼希望了。”他笑起來。“我開始明白你的意恩。”

  “我說過我會考慮。”她認真地。

  他凝視她半晌,搖搖頭。

  “我相信考不考慮,結果都是一樣的。”他是瞭解她的。

  她沉默。

  “我該說——抱歉嗎?”過了好久,她才說。

  “抱歉什麼?你不能接受我?”他笑。“又不是你的錯,更不是我的錯,對不對?我們認識得太遲了,如果六年之年前認識你,說不定沒有斯年呢廣

  她想一想,也笑了起來。

  “我喜歡你的驕傲。”她由衷地。

  “我當然對自己驕傲,而且有自信,”他肯定地說,“我若與斯年同時認識你,我不會輸給他。”

  她微笑著思索,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如果同時認識他們,她會選擇誰?

  幾乎是立刻,答案就出來了,是斯年,仍是斯年。斯年是一個令人一看就永難忘懷的男人,他對她是永恆珠。

  斯年——是永恆的。

  “怎麼?不說話是否不以為然廠柏奕追問。

  “當然不是,我只覺得這問題很有趣,而且答案是任何人都不能肯定的。”她說。

  事巳至此,她不能傷他,他只是追求她的另人,對不對?他對她不重要,他不是斯年。

  “很好。我喜歡你這話的公平。”他開心地。

  其實她沒有講真話,但是能讓對方開心,一點點假話又不傷大雅,也不為過。

  “我原是公平的人。”她笑。

  “不,我覺得你對自己不公平。”他搖頭。

  “怎麼會,我並不討厭自己。”她不以為然。

  “至少在感情上,”他說,“這段日子的冷眼旁觀,我覺得你在感情上把自己綁死了,一點也不能放鬆。其實這很不對,你越是緊張,可能結果越是不如你願。”

  她皺眉,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你一定聽過『無心插柳』這句話,對不對?”他竟然會引用中國成語。“你為什麼不放鬆自己,試試看這麼做呢?或許——有意想不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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