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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剛預備沖涼,電話鈴聲響了。

  電話?可是——斯年?

  她急切地沖過去接聽。

  “喂——”她叫一聲,啊!她竟說著廣東話。“哪一位?我是慧心。”

  電話裡的聲音比較弱,比較細微,是長途電話。

  “慧心,是你嗎?”費烈的聲音。

  “費烈?”慧心好意外,怎麼會是他?意外之餘又有些失望。“有什麼事嗎?”

  “哎——有一點,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費烈是如假包換的老實人。“你——你好嗎?”

  “我很好,兩星期後就回去,”她說:“費烈,告訴我,到底有什麼事?我家裡?或者——斯年?”

  “不,不,都不是,”費烈仿佛很難啟齒,“哎——家瑞是不是來看你——你們?”

  “是啊!發生了什麼意外嗎?”她緊張起來。

  “不,不,只是——家瑞和文珠吵得很凶,在他從紐約回來之後。”他說。

  費烈有點毛病吧?人家夫婦吵架,他為什麼這麼緊張地告訴遠在萬里之外的她?

  “我幫不上忙,是嗎?”她笑起來。“至少遠水救不了近火,是不是屍

  “不——我想知道,家瑞在美國見到你之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他問。

  “沒有啊!而且他是見我和斯年,是我們,不是單獨一個我。”她說。

  “那就——奇怪了。”費烈哺哺自語。

  “有什麼好奇怪呢?”她忍不住問,疑惑浮上心頭。“費烈,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哎——有——沒有,”他支吾著,“斯年在不在旁邊?”

  “不,他回比利時教堂了,已經離開十天。”她努力用平淡的聲音說。

  “哦——”他呆愣半晌。“他為什麼走?和——家瑞有關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屍蕙心被弄糊塗了。“斯年和家瑞有什麼關係?”

  “不,不——哎!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費烈歎一口氣。“宮心——我聽說——家瑞和文珠的不和是因為——因為你。”

  “因為我?”宮心鱉個人從沙發上隴起來,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她完全聽不槽。“費烈,你在作夢嗎?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真的,惹心,你可能不知道,但家瑞——的確是為了你。”費烈又歎息。

  慧心好像冷水淋頭,整個人都呆了、傻了,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家瑞和文珠爭吵——因為她?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她像著了魔般。“我們一直是同事;是普通朋友,他和文珠——不,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對你來說是不可能,你心中只有斯年。”費烈感歎地。“可是你忽略了自己對男人的蛙力,你甚至不必笑,不必講話,那些人——已為你陷得很深了。”

  “不,不,不,”她連說三個“不”字。“這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你們一直高估了我,而我——其實是平凡的,真的,這——不關我的事。”

  她覺得自己冷汗直流,寒粟不已,她真是——吸引了身邊的每一個男人?不,不。

  “當然不關你的事,只是苦了一些男人和他們的太太,”費烈像開玩笑,卻又絕不是開玩笑,“慧心,我不知道你願不願做一點事?”

  “當然!只要我力所能及。”她立刻說:“文珠是我的同學兼好朋友。”

  地非常傷心,情緒也很低落,”費烈又透長氣,“也難怪她,她說——先是斯年,後是家瑞,她懷疑自己,對自己失去一切信心。”

  慧心心靈巨震,是啊!先是斯年,後是家瑞,那都是因為她而起的,斯年原也是文珠的朋友——上帝,天

  知道她絕對無心的,事情怎麼這樣巧?先是斯年,六年之後,文珠的丈夫也——

  啊!這是怎麼一回事?上帝對她的懲罰?

  “費烈,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我會盡一切力量。”她有種想哭的感覺,但她知道她不能,尤其是現在。“甚至——如有需要,我可以立刻趕回香港。”

  “不,你不用回來,我們知道你正在實習,而且——文珠現在好激動,你不適合見她。”費烈立刻阻止她。

  “那——我能做什麼?”她想哭。

  文珠怎麼會是這樣的女人呢?她真的不甘心。

  她盼望的只是斯年一個男人,只是一個,全世界任何男人都不在她眼中,即使比斯年更好的。

  她愛斯年,只愛斯年。

  “我覺得——你最好打個電話給家瑞,打去公司找他。”他說:“你跟他談談,讓他清醒清醒,讓他知道他只是在作夢,不可能有希望的。”

  “但——這不是會傷了家瑞?”她輕聲問。

  “但也救了他,救了文珠,救了他的家庭。”費烈低聲說:“我知道你定會做得恨好,因為你是蕙心。”

  “我也做過許多錯事。”她對自己搖頭。

  “那只是感情方面。”他說,肯定地。“除了感情,任何事你都能處理得很好。”

  “但這事——有關家瑞和文珠的感情。”她歎息。真是作夢也想不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與你的感情無關,是不是?”他笑了。

  “那——我該對他怎麼講?”她有點害怕。家瑞—— 畢竟是好朋友,又曾是她的上司。

  突然之間,她想起斯年的懷疑,斯年——啊!斯年 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什麼?上帝。

  “隨便你,你一定會講的,”費烈說,“家瑞怎麼這 樣傻?明知不可能的。”

  突然間,慧心有點同情家瑞了,家瑞明知不可為而·為,這豈不是和她與斯年之間相同?

  斯年——是否也是明知不可能呢?

  莫名其妙地,她情緒也低落了。

  “好,我會做,”她吐一口氣,“幾小時之後,我打 電話去公司找家瑞。”

  “你一定要說服他,令他清醒。”費烈強調。

  “我會盡力。”她說。

  “哦——斯年為什麼回比利時?”他突然想起。

  “原因——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克服不了心中 的矛盾。”她說:“是我鼓勵他去的。”

  “慧心——”他覺得意外。

  “是我的,自然屬於我,”她似乎看透了世情,“不 是我的,強求又有何用?”

  蕙心終於打了電話給家瑞。他原是個沉默的人,從 來不表示自己的恩想、意念。這一次,他竟坦然承認了 一切,這令素心——即使原巳知情,也更慚愧、更不 安。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但當我發覺時已泥足深陷,無法自拔。”家瑞說:“我內心非常痛苦、矛盾。”

  慧心啞然。

  叫她說什麼呢?在這種情形下她實在無話可說,她作夢也想不到家瑞——她對他甚至比其他朋友都冷淡。她常常忽略他的存在,因為他太沉默。

  “我明知是走向一條死胡同,我永遠也走不過去,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如不走會更痛苦。”

  慧心依然無言。

  “我是活該,文珠有理由生氣,有理由罵我,甚至有理由提出離婚;但,慧心,我真不是存心把家庭弄碎,真的。”他說。

  “你——傻,家瑞,我們只是朋友、同事,”她勉強逼出一句話。“永遠是這樣。”

  “我當然知道,我也沒有妄想過會有所改變,甚至——得到,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痛苦的。

  “控制不了也要控制,這事——由不得你,你要對家庭負責,對文珠負責,”慧心吸一口氣,“你這算什麼呢?令我永遠不能在文珠面前抬頭?為難我?家瑞,我的感覺是——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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