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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我們會因你的暫時離開而變得寂寞。”費烈開玩笑。

  “在我們這小圈子裡,我不算是多話的。”惹心笑。

  “但是——總是若有所缺。”一向慎言的家瑞也說。

  蕙心看家瑞一眼,有點莫名其妙的感動。

  剛才家瑞也幫了她,是不是?

  “那麼我不去就是了。”蕙心淡淡地。

  “不去?”幾個人——除了斯年都一起叫了起來。“這麼好的機會,有什麼理由放棄?”

  “為了老朋友的若有所缺。”蕙心笑了。

  家瑞眼中光芒閃動,想說什麼,卻又忍住了。

  “那不行,這是你的一個大關鍵,不能因為我們的寂寞而令你失去機會,”文珠這次成熟得很,“我們等你。”

  家瑞點點頭,很欣賞太太這句話似的。

  “對,我們等你,”費烈也說,“不只等你,也等斯年,等你們倆。”

  惹心淡淡地看斯年一眼,他也正看著她,啊!他忘了自己神父的身份呢2

  “明天要不要我送你?反正我是大閒人。”文珠熱心地。

  “不必了,公司替我安排了車,有人接送,”蕙心說,“無論如何,很謝謝你。”

  “實在真有點捨不得呢!”文珠說:“想想看,我們曾有多少次全體人員,一個不缺地聚在這兒?”

  唐心回來不就有大把的機會了?”費烈說:“斯年又不會離開香港的。”

  “那個時侯慧心是老總了,會有空嗎?”文珠說。她永遠是稚氣的。

  “我總是蕙心,不論是什麼職位,人是不會變的。”葛心笑。

  她感覺到斯年看她一眼,斯年——聽懂了她的話?

  她很滿意,真的。

  她不在乎其他所有的人,除了斯年。

  “好一個人是不會變的,斯年,聽見了嗎?”文珠og。

  斯年微微一笑。

  “你、我、他,”他接著文珠的話,“我伯誰變了呢?你看你還不是像小時候那麼頑皮?”

  “我的天,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文珠叫。

  “文珠,算了,”家瑞制止她,“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懂得這些話嗎?”

  “但是你們都不出聲,我可忍不住。”文珠悻悻地。

  “文珠果然像當年一樣。”費烈也說。

  然後,話題岔開了,大家談了些別的事情,又叫了食物,誰也不再提剛才談論的問題。

  所有的人當中,蕙心最沉默,可能是因離港在即,亦可能是身在文華,感觸頗多,她一直沒說什麼話。

  大家都吃完飯,在吃甜點了。

  “慧心,怎麼整個晚上你都不出聲?”文珠又來了,她最不放過蕙心。“是否我們招待不周?”

  “我聽你們談話不也很好?”慧心笑。

  “不行,我們當中誰都不許不說話,”文珠說,“你悶悶不樂,我們做主人的心裡會難受。”

  “別這樣,文珠,或許蕙心真的累了。”家瑞解圍著。

  “那麼大家一起走,蕙心也可以早點休息。”費烈說。

  沒有人反對,付了賬,大家一起往外走。

  斯年走在慧心後面,才出了門口,他就低聲問:“我送你回去,好嗎?”

  “我開車送你,反正你不在香港,車讓我用,等你回來再還給你。”斯年盯著她看。她心中一顫,無法抗拒地點點頭。

  是他提議送她回家的,是嗎?

  機場永遠是熱鬧的、亂哄哄的。慧心覺得很煩亂,沒有目標地浮來浮去,四周一個熟人也沒有。

  是應該沒有熟人的,昨夜的餞行有人說過要送她,斯年也不曾。斯年只是送她回家,很禮貌,很客氣地又把汽車開走了。那奔馳四五〇跑車原是斯年的,拿去用幾天也不足為奇,斯年——是為了要拿車才送她回家的吧?

  她越來越弄不清楚了,斯年現在對她的態度是冷淡又曖昧的,說他無情?他似乎又有。說他有情呢?他的情況又不許可,真令她困惑又混亂,就像在機場這亂哄哄的環境裡浮來浮去一樣。

  她搖搖頭,多想無益,也別再等了,再等也不會有人來送她的,還是人關吧!到了裡面就可以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等,沒有亂哄哄的人群——

  “慧心——”有人叫她。

  她轉頭,看見了家瑞。家瑞是個可靠又穩重的朋友,他不常出聲,但——總是及時地伸出援手,雖然那援手可能只是一點點友情。

  但對蕙心,這一點點友情,正是她所需的,而且已經足夠、足夠的了。

  “家瑞——”她驚喜地棄過去。忘情地緊握住他的手。“你沒說過要來的,是不是?”

  家瑞少變化、少表情灼臉上忽然顯出了一點特別的神情,像是扭泥,又像一一一在為倩。

  “我——反正沒事,就來看看你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他輕描淡寫地說。

  “啊——我已辦好了所有的手續,”蕙心不介意地放開他,她握住他的手是自然的,就像握任何一個不論男女的好朋友一樣。“不過,無論如何,很謝謝你。”

  “文珠叫我轉告說她不來了,她約了人有事,”家瑞說,“費烈也要開會。”

  他沒提斯年,當然斯年已是神父。

  “其實也不必送,我已習慣了。”她淡淡搖頭。“若他們真的都來送了,我反而不好意思。”

  “我們——坐一坐?”家瑞問。

  “好。”蓋心和他一起坐在桔紅色的塑膠椅上。

  “我——問過斯年,他正好在主持一個聖經班,所以沒時間來。”他說,很誠懇地。

  “我從來沒盼望過他會來。”她黯然,“現在我們大家的環境已大不相同。”

  “你能這樣想,實在很好,”家瑞透一口氣。“我猜——斯年一定也很痛苦。”

  “我無法瞭解一個神父。”蕙心說。

  “外表他是一個神父,”家瑞想了一下,“但我相信他心中一定很矛盾。”

  “也許吧。”她搖搖頭。“他已在矛盾了,我不想再加重他的精神壓力。”

  “你說得對,”家瑞點點頭,“可是——我總有個奇怪的感覺,就是這件事仿佛還沒有完。”

  蕙心愣然,哪一件事還沒有完?

  “我不明白——”她喃喃地。

  “當然是你和他的那段感情,”家瑞正色地說,“我不相信這就是結束,這樣的結局太不圓滿。”

  “人生原不是十全十美的。”她傷感地。

  “我說圓滿,不是十全十美。”他堅持。

  “家瑞,我能對任何人抱著希望,但卻無法對一個神父埋怨,”蕙心苦笑,“如今我覺得我和他的距離已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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