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初晴微雨 >


  雨濃笑起來——他笑起來非常好看,總是鬱結著的濃眉一下子舒展開來,連眼中都有笑意,十分引人。

  “三年一個代溝,是不是?”曉晴問。

  “那,我們豈不是有三個代溝?”冷敖說。

  是溫若風的社會學。

  他還是像平日一樣的上課,視線會有意無意般地掃過冷雪凝,停留一秒鐘,然後又開始移動。

  雪凝也如往日般的沒有表情,沒有反應,冷若冰霜。

  溫若風一如他的名字,他是個溫暖的人,溫暖如春風。

  他是中大畢業的,去美國念了兩年碩士,回來香港一邊在中大講課,一邊在修讀美國某名校的博士學位校外課程;非常勤 力、上進的一個年輕人。

  他不是那種好英俊、瀟灑的男人;但他友善、親切、誠懇、斯斯文文的,五官也端正,是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對象人物,看來,他鍾情著雪凝乙

  當然他沒對任何人講過,也沒有向雪凝表示過,但他的神情,他的視線已透露了心中感情。

  可是雪凝永無反應。

  並非她真冷若冰霜一如她名字,而是她很謹慎於感情,她無意於人,就絕不與人交往,免得大家白白浪費時間、精神。

  她雖堅持原則,看來溫暖的溫若風也固執,他們似乎僵持住了。

  課室外下著雨,天空黑壓壓的,雨愈下愈大,弄得課室裡的學生都開始不安。

  社會學是最後一堂課,下課後就可以回家,這麼大的雨叫他們怎麼走?早上出來時有陽光,誰會未卜先知地帶傘呢?恐怕 ——走上學校的斜坡已全先濕了。

  曉晴看了雪凝一眼,作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雪凝搖搖頭,沒什麼明確表示。

  一下課,若風剛離開,曉晴就撲過來。

  “你剛才搖搖頭,是什麼意思?”她問。

  “可以留在學校看書,整理一下筆記。”

  “等到天黑雨也不停呢?”

  “只好打電話叫哥哥來接。”雪凝微笑說。

  “啊,冷敖,我今天怎麼把他都忘記了呢?”曉晴立刻眉開眼笑說:“我情願雨下到天黑,愈大愈好。”

  “黑心!別的同學怎麼走呢?”

  “我沒有選擇啁!”曉晴大叫。

  雪凝搖搖頭,拿出一本筆記翻一陣。

  “前幾堂的筆記太亂,我現在整理。”她說。

  “整理好之後,借我抄。”曉晴扮個鬼臉。

  “愈來愈懶,怎麼行呢?”雪凝瞪她:“哥哥喜歡用功、上進的女孩子。”

  “他對你說的?”曉晴緊張起來。

  雪凝不置可否,拿出另一簿子,開始整理筆記。

  曉晴也不是真那麼不用功,她退回椅子上作另外的功課,也相當專心。

  不少同學也留在課室,半個鐘頭裡,有些人走了,也有些男,周學去體育館運動。一個半小時後,人都走得差不多,只稀落地坐著幾個人。

  “我們怎麼辦?”曉晴望著仍是黑壓壓的天際。

  “再等咯!天黑之後你豈不得其所哉?”雪凝說。

  “不。我現在饑餓難挨,想立刻回家吃東西!”曉晴孩子氣的:“冷敖留待下一次吧!”

  雪凝收拾好筆記什麼的,站起來。

  “走口巴!”她淡淡地。

  “淋這麼大雨走?o”?曉晴反而猶豫。

  “不是你提議的嗎?”

  “哎——我只是說說,冷敖——還是第一。”曉晴說。

  “走吧!我已下定決心走了,不走也不行。”雪凝是這種硬脾氣:“淋雨之後頂多感冒一次,怕什麼?”

  “雪凝——”

  雪凝不理她,領先往外走。曉晴只好跟出去。

  “你的心真是又冷又硬。”曉晴咕嚕著。

  “我的決心很重要。沒下決心前,任何事可商量,決心下了,再難更改。”

  “很可怕。對男朋友也如此?”

  “什麼意思?”雪凝反問。

  “譬如——你有個很好的男朋友,忽然發現了他某一項缺點,或者你們個性不合,是不是忽然掉頭就走?”

  “我想——是。”雪凝點點頭。

  “無論多長、多深、多厚的感情都不理?”

  “下定決心就是破釜沉舟了。”

  曉晴深深吸一口氣,搖搖頭。

  “你這麼極端,雪凝,我現在才真正認識你。”她說。

  “不只是我,我們冷家的人,都是這樣。”

  “哇。我快表現得好些,免得你一轉身就不理我。”曉晴哇哇叫。

  “對你不會。”雪凝笑了:“我們從小在一起,你的好壞、對錯,優點、缺點我全接受了。”

  “這還不錯。希望冷敖也如此。”

  在走廊盡頭,再走一步,就會身在雨中了。

  “怎樣?可否就此停步?”曉晴問。

  “你今天怎麼特別婆媽?”

  “也許今天有特別的事發生,也許今天是特別的一天,也許有人開車來搭救。”

  “哥哥要六點鐘才能回家。”雪凝忍不住笑。

  一輛寶馬三點二小房車經過,曉晴想也不想地揚起手。

  “喂——”她叫。

  雪凝皺眉,笑容消失。她從不喜歡求助於人。

  寶馬駛過,也許沒有看見曉晴揚手。

  “你不要多事行不行?”雪凝頗不滿:“坐一個陌生人的車既不安全又難受,你沒想過?”

  “校園裡的車多半是自己人。”曉晴十分天真。

  寶馬駛了一個短距離,在前面停下來,然後慢慢地倒退回來。

  “你生的事,你自己坐。”雪凝已沖進雨裡。

  “雪凝,我一個人怎敢坐?”曉晴也跟著跑上去:“大家一起淋雨吧!”

  寶馬停在她們面前,車門打開。

  雪凝首先看見開車門的手,修長、瘦削,頗有一點藝術家味道。

  “原來是你。”曉晴已叫起來,搶先跳進車裡。

  雪凝{氏頭一看,是溫若風那張溫暖、親切又誠懇的臉。看見曉睛已坐上去,只好打開後面的門,也坐上去。

  她們倆已是一頭一臉一身的雨。

  “謝謝你的搭救。”曉晴說。

  “順路而已,大家都回九龍。”若風說。從倒後鏡望雪凝一眼:“後面有紙巾,可抹雨。”

  雪凝猶豫一下,抓些紙巾遞給曉晴,自己也抹著。

  “等了很久,是不是?”若風問:“我已上完另一堂課。”

  “本來我們想等到天黑冷敖來接的,可是肚子又餓,沒辦法啦!”曉晴說。

  “冷敖是冷雪凝的哥哥?”若風又在倒後鏡望她。

  “是。”曉晴很興奮:“遇到你也是一樣,你會送我們到家,而不是送到火車站吧!”

  “當然送回家,義不容辭。”若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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