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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她不答,仰起頭笑起來。

  “這個問題原本簡單,是你自己弄複雜的。”雪凝說。

  “我不明白。”

  “你可以說”喂!去看電影。“為什麼要加那不必要的廢話?”

  “是廢話嗎?”他反問。

  “你這人很喜歡找些事來自我矛盾、掙扎,其實何苦來哉?”

  他深深地望著她微笑。

  “我是個最簡單的人,你只要用最簡單的方法,最簡單的話對我就行了。”

  “我學會了最重要的功課。”他說。

  她很開心地笑。

  “什麼電影?”

  “不知道。只想請你去,你肯答應才說第二步。”

  “有信心一點,看電影而已。”她搖頭: “我常常跟曉晴去看電影,陳蔭也去。”

  “我——可以參加你們嗎?”

  “你有時間?我們多半在下午沒課的時候。”

  “或者可以。”他想一想:“下次看電影,先給我一個電話,或者我可以。”

  “為什麼你對看電影特別有興趣?”

  “在香港,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他反問:“餐廳?夜總會?Disco?酒廊?實在太悶。”

  “你抗拒一切娛樂場所。”她說。

  “還有郊外,”他歎口氣:“開車到新界最遠的粉嶺、上水,全是沙塵滾滾的在建造大廈、建公路,去哪裡呢?”

  “於是你把自己關在家裡一個月?”

  “我回了美國一趟。”

  “公事?單獨——人?”

  “帶堅志,回去替他辦一點手續。”

  她關心地說:“你想讓他在美國入學?”

  “怎麼行呢?他才五歲,要人關心照顧。”

  “看到你那位——淑賢嗎?”她好奇地問。

  在他面前她有太多話說,一反平日的冷漠沉默。

  “見到。”他簡單地。

  “只是見面這麼簡單?”

  “還能有什麼?她現在是別人的太太,”他笑: “我只是禮貌拜訪。”

  “說實話——你別怪我,我對你們之間的事好奇。”

  他沉默半晌。

  “她是我小時候的同學兼鄰居。”他終於說。

  “青梅竹馬?”

  “可以這麼說。”他點點頭: “我們都是互相看著對方長大,然後我去美國又遇見了她,就——結婚!只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就是這麼簡單?”她說。

  “不能想像,是嗎?”他十分瞭解:“她和你不是同一類人……

  “但是你呢?為結婚而結婚?”她盯著他看。

  他用手指撫平皺起的眉心。

  “有的時候——要看當時的情形,很難說的。”

  “愛情呢?”

  “聽過一句話?愛情這兩個字對留學生是侈奢的。安定更重要。”

  “把留學說得那麼可怕!”

  “當然,家財大把的留學生又不同,”他心平氣和地說:“我們只是普通人。”

  “既然青梅竹馬,又為結婚而結婚,有了安定,為什麼還要離婚?”她不放鬆。

  她覺得這件事有些什麼不對勁,又說不出所以然。

  “如果我說——她後來找到了愛情,這答案滿不滿意?”他凝視她。

  “她是個自私的女人。”她下了結論。

  “也不能這麼說。換成我,如果找到愛情,或者我也會像她。”

  “兒子呢?”她問:“扔給她?”

  “是我自願要兒子的,不關她事。”

  “你一直這麼幫她,難道一點都不恨?”

  “怎麼恨呢?”他說:“她根本是個好人,只不過機遇——差了一點。”

  “什麼叫機遇差了一點?嫁給你?”她大大不以為然:“你有什麼不好?”

  “我們——還是不談這個問題,好不好?”他作投降狀:“剛才我們說什麼?哦,看電影。”

  “現在去?”

  他只望著她笑,仿佛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

  “不要只望著我,”她臉紅了:“我太幼稚?”

  “你固執得實在十分可愛。”他又說她可愛。

  “相信沒有你兒子堅志固執。”她說。

  他們相偕出門,隨便選一家地區好的電影院。買好票子後才發現是套文藝片,一點也不精彩。

  但是雪凝還是用心地看,進了電影院不看電影做什麼?但是,她感受到雨濃並不專心。

  他總在注視她。

  明知他在注視,她更是動也不敢動,目不斜視地望著銀幕。

  僵著久了,她覺得脖子硬硬、酸酸,好難受,輕輕地擺頭一下,卻又遇到了他的視線。

  他亮晶晶的黑眸中有一抹難以形容的光芒。

  心頭的慌亂還沒過,他的手卻緩緩伸過來,抬起她下巴,臉也湊過來。

  她大吃一驚,他,他,他要吻她?心中完全沒有這種準備,下意識的一掌推開他。

  他也沒說什麼,縮回手也坐正了。

  直到電影完場,他們一直沒說話,他也沒再看她。

  她心覺彆扭,剛才怎麼回事?她這麼一掌推過去也太魯莽、太過分,她是沒有心理準備,她並不想拒絕——她弄巧反拙?

  走出電影院,天色已暗。

  他們漫步街頭,誰也沒說話。

  過了一陣,他的手輕輕放在她肩上,很自然地擁住她。

  她沒再拒絕,反而暗暗歡喜。

  “剛才的事——很抱歉,”他說得有些困難:“我其實只在證明一件事。”

  證明一件事?

  “證明我到底還有沒有這勇氣?”他再說。

  她不語。

  “還不錯,”他笑:“我終於做了,與你拒絕無關。重要的是我做了。”

  她透一口氣。剛才那一刻對他是極重要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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