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長街 >


  一開始我就叫它長街。

  我獨自走在長街的中央,頭頂上只有從樹枝,葉縫中露下來的陽光影兒,很是冷清。

  長街的盡頭是繁華、熱鬧的大馬路,行人,車輛不絕,為什麼只是一線之隔的長街永遠冷寂?

  我搖搖頭,或者這長街並不是一條真實的馬路,長街兩邊住的人家也許是虛幻,而我這兩個月來——是發了一場似真似幻的夢吧?

  長街盡頭之處站著一個男孩子,長頭髮,很漂亮、性格的臉,一身十分新潮的裝束。

  陳士怡。

  看見他,長街變得真實,這兩個月來我並非發夢,而是真真正正經歷了一些事。

  “嗨,士怡!”我努力使自己更自然。

  在士怡面前我能做得很好,笑得很自然,因為他並不能令我心靈緊張,也沒帶給我壓逼感。

  “今天結束得很早!”他笑,有些生硬。

  “是的!”我點點頭,“今天太陽好,我想早點出來曬曬太陽!”

  我自己也覺得意外說了這麼一句話,這話是士恒說的。

  “那麼我就陪你走走,曬曬太陽!”他說。

  他當然不只是陪我曬太陽,他有話要對我說,我知道。今天是最後一天,該說清楚。

  我們走出長街,走上大馬路,我忍不住回頭望望,這是一條奇異又特殊的街道,我喜歡它。

  長街。

  “我們那條街實在不像臺北,”士怡忽然說,他也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麼?“好像被臺北分割出來,被遺忘了似的!”

  我皺皺眉,這些形容詞豈非很像士恒?

  土恒因為殘廢而被外面世界所遺忘,所分割出來,士恒就像那條長街?

  “但是它特別,我很喜歡!”我說。突然間我有點迷惑,我是在說那條長街?或是士恒?我喜歡——士恒?“它有臺北市所缺少的特殊氣質和風格!”

  士怡望著我,笑了。

  “我以為你在說一個人,不是說街!”他說,“街也有氣質和風格?”

  我的臉上一陣熱辣辣的發紅,他——看穿了我的心?

  “誰說街道不能有風格,氣質?”我不肯示弱,“你又怎麼知道街道一定沒有生命?”

  “哇!生命也出來了?”他笑。話題一轉,他說,“是不是士恒對你發脾氣了?”

  “士恒?沒有,”我否認。我何必承認呢?“他怎麼會胡亂對我發脾氣?他是沉默的人!”

  “沉默的人就不發脾發?”他搖頭,“那天你走了以後,他——好像想殺掉我,就是下雨的那天!”

  “你們兄弟之間有仇?他為甚麼要殺你?”我不信。

  “你!”他肯定的說。

  又來了,兄弟倆同樣的口吻,同樣的話,怎麼全是因為我呢?我是罪魁禍首?

  “開玩笑,”我沉下臉,“你們兄弟的事情請別扯到我頭上,我只不過是你們——家庭教師,而且從現在開始,我已經辭職了,你們的不和——也絕非從我開始,對嗎?”

  士怡震驚的望著我,奸半天才回過神來。

  “你辭職了?”他問。

  “是的!從今天起!”我認真的,“所以你們不必再把我扯進去當做藉口!”

  “不,你不能辭職,”士怡一把抓住我。“你不能走,韋欣,你做錯了!”

  “對與錯我自己能分辨出來,”我摔開他的手,“事實上我是想賺一筆額外的旅費,但卻不能忍受你家的氣氛,就是這樣!”

  “你錯了,完全錯了,”他很苦惱,也很矛盾的樣子,“我們並非要拿你來做藉口,絕不是,我——我是有些喜歡你的,喜歡你的清純,但止於喜歡,但士恒不同,你的來到完全振奮了池,改變了他,我想他是——”

  “不,請別說下去!”我大聲制止他,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愛,是嗎?士恒愛我?太荒謬了,怎麼可能呢?“無論如何,我已辭職,我不會再來了!”

  “韋欣,你不能太殘忍,你忍心士恒就這麼一蹶不振?就這麼毀了?”士怡說。

  士怡對士恒很好啊!士恒為甚麼要懷疑他?

  “你太自私,你考慮到你弟弟,你為甚麼不考慮我?”我叫起來,“我也是有血有肉有感的人,不是機器,不能任你安排!”

  “我不信你對士恒全無好感,我不信!”他漲紅臉。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喘息著,內心裡好亂也好矛盾,“士恒恨你,討厭你,你為什麼要幫他?”

  “因為我是他哥哥!”他說。

  “但是他是殘廢!”我硬著心腸說。

  士怡果然變了臉,他有什麼理由相信我會喜歡一個殘廢呢?我還有大好前途呢!

  “除了我是哥哥,他的殘廢——因我而起!”他說。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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