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這個男人有點酷 | 上頁 下頁


  就見他尋了一處有水源的林蔭地休息。弄潮很能適應地跳下馬掬溪水喝。

  很顯然地,他正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既問不出她要去何方,也問不出她住在何處。

  她不太明白自己心中究竟想要什麼,因為,在人生地不熟的外邊,若沒有人協助,她是萬萬不可能找到那個童笑生的,所以,她應該迫不及待告訴他自己要去的地方才是!可是她沒說,當然也就更不會說自己住在何處了;如果她夠誠實,就會對自己的心承認,她不太想早與他說再見。

  哎呀,反正她要用一年的時間去找童笑生嘛,日子還有那麼多,她總可以騰出一、兩個月來與她生平第一個朋友共遊吧?她真的好喜歡他呢!沒看過那麼好玩的男人,給人看起來冷凝難親近,又死不蹦出一個字。逗他開口是人生大樂事,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怕他?像幾天以來落腳的客棧,店小二都低垂著頭,惶恐地以顫音招呼他們,四周的客人也離他們遠遠的,好像他患了瘟疫似的;倒是偷覷她的眼光不少。

  她心中明白得很,若不是有管又寒在一旁「坐鎮」,她少不得會碰上幾個登徒子,敗了玩興,所以,她更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跟著他了!不過,他死不肯吐露他要去的地方,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好歹五、六天相處下來,他們「親暱」情形不可言喻,他還拒她於千里之外,那可就排斥人得徹底了。

  見到他從鞍帶中拿出自客棧打包的滷菜與肉包饅頭,她吞著口水跑過去,接過一個包子就吃將起來,身子懶洋洋地斜靠在他肩背上,雖然感覺到他的抗拒,但因為太舒服了,不準備理會他的不悅。

  什麼男女之分?滾一邊涼快去吧!從小與哥哥打打鬧鬧到大,她可沒有刻意去避嫌些什麼!當然娘娘是說女孩子及笄之後,必須有的矜持含蓄,可是那是用在外人身上的拘謹,對於「自己人」是可以省略的。管又寒對她如此見外,實在令她傷心。

  「妳都是如此對待男子的嗎?」他忍無可忍地問,冷然的語氣中隱著一股對她輕率得不悅。這麼一個美麗的女子卻不懂莊重,根本就是淫蕩了,她怎麼可以放肆自己至此?她該是個好女孩的!

  「你知道,你是我親人之外,我第一個見到的人,然後我很喜歡你,就跟喜歡爹爹、哥哥們的感覺一般。你別以為我什麼人都喜歡,事實上我只對你親切不是嗎?因為你也會真心對我好,所以我才對你放心呀!」

  「我不曾對妳好過,是妳不知恥的——」

  「你是個大夫哦,即使醫術不良,致使生活陷入困頓,無以維生,但你仍是個大夫,就必然會知道用餐時不該板著臉與動肝火,那會讓人吃不下飯的!我是無所謂啦,但是,又寒哥哥,你要是餓壞了,或氣壞了,我會心疼的。來,喝茶。」她的笑臉比太陽更燦爛地對他映照著。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可是相當明白的。

  所以管又寒只能吞下許多意圖氣跑她的難聽話。為什麼她總是開開心心地天不怕、地不怕呢。甚至連他這麼個大男人也不怕?一股氣悶在心,他別開頭,啃著他的饅頭,不理會她炫人的笑臉與茶水。只要不給她好臉色看,她總會走開吧?將他的寧靜還給他,讓他能再回復以往的獨行與——孤單;他的生命中不需要任何人來同行。

  可是韓弄潮的好意是不容人拒絕的!想當年她六歲時端了一杯茶去孝敬父親時,向來嚴肅的父親感動得只差沒把她丟上天,親得她嫩嫩的小臉好疼也好癢。那時候她就知道,挑個時機去伺候一些自己重視的人不會有壞處的,當然,當她想伺候別人時,「別人」最好不要拒絕,否則——纏也要纏死他!

  「你不渴嗎?」她跪坐在他面前。

  他不理她,又別開了臉。

  「喝一口嘛。」她將茶杯移近他的唇,身子幾乎要黏上他。一隻小手還搭在他肩上,近得足以使他聞到她身上的馨香。

  「妳——」他惡狠狠地瞪她,卻迎視到她無辜又純潔的大眼,小媳婦似的添了一層水光,情況看來倒像他正在欺壓她,連他自己幾乎也要這麼以為起來了!

  弄潮趁機把茶倒入他的口中,終於開心地笑了,依在他懷中一時忘了起來,拍著她春蔥般的小手:「明明渴了,就不要拒絕我嘛。管又寒,我是不是又體貼又賢慧?」

  他將她拉離到安全距離外,逕自吃著他的午餐,冷冷的俊臉,除了「冷」,再無其他多餘的表情。

  弄潮玩著她的髮辮。輕聲地宣告著:「除非也一天你自個兒棄我而去,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我真的好喜歡你呢!」

  話完,她蹦跳到水邊戲水,沒見到他眼中閃過的苦惱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悸動!她——當真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嗎?她怎麼可以輕易地對陌生人說出那般親密的話?

  那麼,今天她可以這麼對他說;他日,倘若再有其他與她認得的人,她是否見一個說一個?到底她算天真無知,還是恬不知恥?

  他一直是知道的,她是他甩不掉的麻煩。

  ***

  行走了兩天,他們到了一個叫「萬林縣」的地方。似乎管又寒有一定的目的地要去,並不是閒著沒事四處流浪,但他那個悶葫蘆就是死不吭一聲告訴她要去何方!不過,這也挺公平的,因為她也死不告訴他,她要去何方——怕被立刻送回去。這種耗法,結果是他替她買了一匹雌馬代步,因為他說只有夫妻或兄妹才能共騎一馬,再甩也甩不掉的覺悟中,他只好替她買馬了!

  所有的心不甘情不願卻奇蹟地融化在她欣喜若狂的絕艷中!當時,他真的是失神了,震撼地感受到她一直被他所刻意忽略的美麗;只是頑皮與耍賴,加上小孩兒心性分散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讓他一心只想擺脫她,也煩躁於無心擺脫她,而忽略掉了她是個真真正正的絕俗美少女。

  她是如此輕易地被取悅,不吝惜地表達她的快樂。一個人怎能輕易的快樂呢?管又寒一直是不明白的,但卻明白她的天真單純是她快樂的來源,即使煩悶於她的「無知」,但更不願世俗的種種取代了她的純良。幾天下來,她使他陷於經常性的矛盾迷惘中,所以他益加沉默,絕不輕易給她「冷然」以外的臉色——即使冷淡已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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