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嬰粟的情人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她可真是一個毫無企圖心的情婦了!一般當寵的情婦會趁機要求金銀財寶、公司股票、車子洋房來充裕自己容顏不再時的保障。因為聰明的女人都知道一個女人的青春只有十年風光。靠美色肉體生活的女人吸引力也不出十年。更甚者,性好女色的男人永遠不會安于一個女人。他們樂於嘗鮮,不耐等到女人人老珠黃,兩三年抱膩了,再換一個便是。只要他有權有財。

  她比較笨吧!或者對生命的渴求沒有強烈到做一輩子的打算?也或者她尚年輕,無知道不知金錢的好用,也尚未真正體會到挨餓受凍的苦。所以什麼也不想,什麼也沒在意。

  藍色的天空寫滿她漂泊的渴望,她的心依然沒有著處。那個以各種方式宣告她為他的專有的男人,尚未在她心中有完整的定位。她是畫布,他是畫筆,由空白揮灑到形形色色,如今仍是未完成中。也許,完成後,她會明白,兩人之間能延伸出什麼結果。他想要什麼?

  王競堯將女兒推游過來她這邊。她抱起女兒,以幹毛巾包住。也該是她喝牛奶的時候了!將女兒交給守在一旁的奶媽。直到游泳池只剩他倆,他摟住她腰下水。

  「我不會游泳。」她摟緊他頸子,並不怎麼喜歡身子在水中載浮載沉的感覺。水壓會使心臟難受,她永遠適應不過來。

  「你常不動會生病的。」他只依他的意願做事,非要她也學會游泳不可。

  她嗆了幾口水,再也不肯放開他肩膀,緊緊的摟住!怕他一個興起將她往池子中央丟,到時不淹死也脫去半條命。她不喜歡這種死法,也深知他性格的難測,只有緊抓住他,直到他打消念頭,送她坐回池邊。

  王競堯環住她纖細的腰身,背抵著泳池邊緣,沒有言語,那種輕柔的手勁,幾乎是溫存得讓人眩惑。何憐幽的身子貼合在他懷抱中,氣息微促。這身子已讓她產生依戀了嗎?但,就如黃順伶所言,身分上,將來會伴他名正言順過一生的人是她,這胸膛遲早會棄她而去,她怎能放縱自己的沉耽?近來真的有些放縱了!這個人——不是她的天地她的神。許多疑問沉積在心中,但她只是個情婦,出賣肉體的女人,沒有發問的資格。她深知本分,也或者尚有自尊之類的東西阻礙,當他的人一年半以來,她學會了不想不問,沉默一如死人。反正她對他無任何意義,那麼,尋得再多問題的答案,又有何用?她是為了他生了小孩,可是,一個男人能一怒之下十四個月不出現,全然不管她是生是死,即使她尚有一絲絲少女的幻想也會消失殆盡。何況,怕他都來不及了,那來的時間去愛上他?

  「你從未用過我的錢。」他道。

  只因她從未有需要用錢的時候。她不出門,不涉世,所有必需品別墅內全有。衣服鞋子也有專人送來,所以她存摺中積存的大筆金額從未少過一分一毫。

  「我是個與眾不同的情婦,如你所願。」她笑出淡嘲的弧度。

  王競堯抱她出游泳池,二人一同到淋水間沖洗。

  「有什麼是你要的?」

  近一年多的分隔,他似乎文明了許多。在某些時候,他會這麼問。

  她搖頭——

  「沒有。」

  「我呢?」

  「我要不起。」她手伸向他臉,行走在他俊沒剛毅的線條上。他要她夠在乎,但不允許她起獨佔之心?尺寸之間,她拿捏不住,只好一律不要。可是,這也會觸怒他呢!可憐的黃順伶,愛上這種男人是情劫,活該哭盡今生淚水。林黛玉尚有賈寶玉來珍惜,黃順伶恐怕得獨自淒涼了。她微笑出來,因果終有報!不必她動手。只要她別愛上這男人,那麼,看一輩子的笑話也是不錯的。

  王競堯將她的微笑吻入唇中,探索的眼未曾眨過。她急欲掩藏心事的合上雙眼,再一次企圖關他於距離以外,他休想傷害她。

  「蝸牛總以為牠的殼很硬,所以才在遇險時陷入其中。但是,其實那殼脆弱得不堪一擊。」他轉而吻她的眼瞼。一手游走於她赤裸的身體間。

  何憐幽柔弱低喃:「只要旁人不故意攻擊,那麼,殼永遠堅硬到足以擋風遮雨。你要——使我遭到破敗的命運嗎?」她不曾與他在房間以外的地方親熱?在這密閉的沖水間中,她也備感「野合」的壓力,覺得低俗又廉價。一手握住他遊動的手。「不要在這裡。」她難堪的低聲請求,卻又深深明白他不允許別人反抗。

  可是,她猜錯了這一次。他住了手,僅抱住她,低歎了一聲,含糊不清的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她想,她一定聽錯了!眼神望向不知名的黑暗處,與他共同的產生無力感,悽楚爬上向來無感的心頭。

  ***

  因為她從來不問,所以王競堯的出現與消失向來不曾預告過。他又消失了,三天不曾見他,大致也明白了他人不在別墅內。

  池子中的蓮花,粉嫩娉婷的在夏日烈陽中展現丰姿。她赤足走在青草中,目光投注在蓮花身上。一襲白衣包裹住她沉靜的身子。難得的悠閒,連鞋子也脫了。王競堯分外喜愛看她的腳踝,因為她最不願示人的就是那兒。

  好時光並沒有維持太久,龐非的介入破壞了她的心情。莫非又是來告訴她有關王競堯又包了女人的事?他難道看不出來那是她最無所謂的事嗎?也許全天下沒有人相信有人會急於掙脫王競堯那般有王者氣勢、魔鬼般妖異的男子。目前為止,沒人相信。所以龐非有什麼理由不深信告知她王競堯的風流史就是對她最大的打擊呢?

  她沒有開口,穿上了鞋,靜坐在樹棚下的白色木椅上。連王競堯也不能使她熱情招乎客氣,那龐非自然更無此資格。

  龐非是身負任務前來的——

  「王老爺要見你。明天中午,我會派車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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