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相思與君絕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
米素馨知道嚴峻這一呆,怕不知道會呆到什麼時候,於是非常好心的對那名小廝道:「你們想是趕了好長的路吧?不妨停下來歇歇腳、喝個茶,我叫人出來招呼你們——」 「夫人,你的馬。」這時程風正好將馬牽過來。 米素馨不理會嚴峻的目光正隨著她轉,走到自己的愛馬旁,身手利落不減當年,一翻身就上去了。上去後,她交代著:「程風,你去裡頭叫人出來伺候。不必跟著我了,我一下子就回來。」 「夫——」程風愕然,只能望著疾速遠去的馬尾巴興歎。不知道夫人是在趕些什麼? 她只是想跑馬,沒有特定要去的地方。可是當她放馬跑過兩座山丘之後,便下意識的往嚴家舊宅後頭的那片山坡地而去。 那裡,有她的童年與她的回憶;當然,也有著她的傷心。十六歲以前,她跟嚴峻就像是兩個孿生子一般,浸潤在彼此的生命裡,誰也離不開誰;沒有單獨的童年,只要回想起幼時種種,總不免要想起那麼一個相依相傍的人兒。 馬兒奔上山丘頂端,她在池邊下馬,放馬兒自由去覓草吃。沿著池子邊緣走著,試著將眼前的景象與記憶中的模樣做一個重迭。 九年了,有很多地方都不同了。 多年無人整理的地方,被高高的野草將它長成荒涼。 多年無人踏踩的小徑,任爬藤恣意交錯盤結,無跡可尋。 只有池水仍清澈,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晃蕩波紋。池裡曾經被放養的魚兒,不知道還有沒有存活下來的?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蹲下身,伸手輕探入池水中—— 「好冰。」喃喃念著,卻沒把手收回來。 身後傳來馬蹄聲,不必回頭,就知道跟來的人是誰。 「素馨……」嚴峻大步向她走來。 沒有看他,但發出的聲音極之輕快:「如果你追過來只是為了重複『你回來了』這句話的話,那就請你先去別的地方說完後,再來找我敘舊吧。峻少。」 「你怎麼會回來?是回來探親還是……發生了什麼事?」嚴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方才急急跟在素馨身後追了過來,沒空多向米家的家僕探問,只聽到他們說素馨這次回來打算長住。一個出嫁的女兒會回娘家住……總會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的。 「那你呢?你怎麼會回來?是回來探親還是……」學他頓了一下,才把他方才問的話全部還回給他,「發生了什麼事?」 「我每兩年都會回來一次。而這次回來,除了因為家裡的事之外,也有一些公事在身。」他不跟她繞圈子,也沒心情玩笑。簡單說完自己的狀況後,不放棄的又問,非要她好好回答不可。「你呢?為什麼回來?」他走到她身邊,席地而坐,緊盯著她帶著淺笑的側臉,不讓她再閃避。 「我呀……」她先看向遠方,好一晌後,才終於凝聚出所有勇氣面對他。「想也知道,一個女人會回娘家,大抵也不過就那麼回事,不是被休了,就是丈夫不在了。我的丈夫在兩年多前病逝了,我帶著孩子守孝二十五個月,滿了之後,馬上打包家當回到故鄉,打算下半輩子在老家養老,可惜你先見到我,若是你先進了赤城,在人多的驛站休息一下,馬上就能聽到關於我的、那些非常精采的故事呢。」 「我不想從別人嘴裡聽到你的事,我只想聽你親口說出來的話。」嚴峻的表情嚴肅依然,沒有被她的故作輕鬆給逗出半點笑意。「告訴我,你還傷心嗎?還是你只是在裝堅強?」 問的,當然是她對喪夫的心情。 「傷心,當然。可是只會傷心又有什麼用?日子還是要過下去。我跟孩子已經習慣相依為命的日子,也不再一提起他就流眼淚。我們還是會想起他,可是決定只想那些快樂的記憶,不要悲傷。畢竟人是不會再活過來了。」她揚起下巴,開始對這個話題感到不耐煩。「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比較重要的?」 她的表情所代表的意思,別人或許解讀不出來,但嚴峻可以。除去這九年的分離,他們可是一同長大的知己好友。時間會令人有諸多改變,可是有些事卻一輩子都不容易變——比如說,她對瑣碎的問題一向不耐煩;也比如說,當她不想跟一個人相處時,也會表現得不耐煩。 他想,她是對他感到不耐煩了。這個認知像支利箭,「奪」地往他心口射去,讓他滿腹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峻少?」她揚眉,催促著他有話就快點問。 「我只是想聽你說,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他聲音澀澀的,沙沙的,千詢萬問,不過只是為了知道這一點。 「我,很好。」她下巴揚高,表現得非常篤定。 可她的篤定,在他看來,只是一種賭氣。 「你很好,那……就好。」 結果,久違了的朋友、彼此還願意承認的知己,再一次相見,竟只有客套,只有無言。他與她,心裡都是失望又詫異的。 有一道無形的厚牆已築在他倆之間,就算交情可以重新再織就,恐怕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知己。 他是他,她是她,涇渭分明的兩個體,不再知道彼此的心,不再知他(她)如知己。 「我知道嚴家沒有以前的風光,可卻不知道只這麼幾年的光景,居然就能敗成這樣。這是怎麼了呀?我不會是看錯卷子了吧?」米素馨將滿桌賬冊卷子往旁邊挪,好讓自己可以與書房裡的所有人面對面討論這件事。 「姊夫,三年前你還是嚴家的賬房,可以說說為什麼嚴家會這樣嗎?」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