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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張品曜趁她手足無措,尚未回復戰鬥力的之前,將心中的話一股腦兒都說出來。最後,結論:「所以,我是你的男朋友。我們進去拜見未來的丈母娘吧。」

  「你——你給我還差不多一點!我都還沒給你男朋友的名分,你就自行升級為未婚夫,得寸進尺也不是這樣。你!你給我滾!」氣得頭昏眼花,完全不想和他糾纏,因為現在腦袋發熱,無法思考,不管說出什麼話都不可能占上風,還是把他趕走吧,等改天她養好精氣神之後,再來好好的修理他,今日暫且休兵。

  就在她嚷完之後,突然從她身後傳來輕聲的責備——「小慧,你這是做什麼啊?怎麼可以對品曜大小聲?你這壞脾氣怎麼當了老師後也沒改呢?」

  聽到聲音,李想很快轉身,扯出微笑道:「爸!您回來了?您今天休假嗎?」

  「李爸,好久不見了。」張品曜含笑對李想的父親李守田打招呼。

  「沒有啦,今天休假。」回完女兒的問話後,看向張品曜:「你快回來一個月了,除了那天去桃園接機見過你一次之外,就再也沒見過你。我知道你阿公與你阿爸派了很多的工作給你,你辛苦了。沒辦法啊,你是做大事的人,比較辛苦是一定的。」李爸笑的惑惑的,眼中全是對張品曜的讚賞。當他看見張品曜手中的紙箱是,下意識得走上前道:「這箱子我來拿,給我吧。」

  張品曜退了一步,笑著拒絕道:「不用了,李爸,哪有長輩幫晚輩拿東西的道理!要是阿公知道了,一定打斷我的腿,你可別害我。」

  「哎,我習慣了,沒關係啦,我來拿,反正你阿公現在又不在這裡。你是讀書人,怎麼可以讓你做粗活,給我拿吧。」還是伸手要拿,不拿全身不舒服。可惜張品曜拒不給拿,一時竟像老鷹捉小雞。

  李想看了只想談氣,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努力轉移老爸的注意力。

  「爸,您的車子應該開去車庫吧?別放在這裡,要是不小心給人刮到就不好了。」李想指著杵在馬路上的大車房道。

  「啊,對對,要趕快開進去。今天才保養的廠開回來的,你看金光閃閃,有沒有?一點也不像開了五年的車對吧?」李爸很得意的說著。

  「那是當然。李爸最寶貝車子了,記得四年前那一輛開了十五年的賣掉的別克車,買主還以為是才開三年的車,開了好高的價錢呢,我阿公去美國看我的時候,特別跟我提過。還是李爸厲害,阿公說連世界級的保養大師,也沒辦法像你一樣把車子照顧的這麼好。」

  「真的哦?你阿公去美國有跟你說嗎?我沒那麼好啦,是伯爺他自己人不嫌棄啦。人家專業的,我們怎麼比得上。我只是每天都把車搽一下,洗一下,隨時注意車子的情況而已啦,沒什麼的。」李爸既得意又不好意思的變傻笑邊說著他的保養心得。

  他是個老實人,生平沒什麼大志,也沒點很麼太好的才能,可是他知足,努力將分內的事情做好,被誇獎一下,就知足的可以讓他開心好幾天了。

  「爸,車子快開回車庫吧。你想跟他聊天還怕沒時間嗎?這兩天他都在家的。」李想見父親開始向張品曜囉嗦車子怎麼保養,這一扯只會沒完沒了,偏偏張品曜還露出很一副感興趣,洗耳恭聽的樣子。這樣她老爸怎麼抗拒的了滔滔不絕的談車欲望?

  「哦哦,對,我要開車。品曜,這兩天如果你要用車,跟我說一下啦!我聽說你哥講你竟然跑去搭捷運上下班,家裡有車,你跟人去擠捷運做什麼?我隨時可以載你,你不要和我客氣哪!」李爸上車前又再三交代著。

  張品曜只是笑,沒說什麼。目送李爸將車開向前門而去,才回頭看著面無表情的李想。

  「進去吧。」他道。

  李想也懶得跟他爭論什麼了,無言的率先進門,讓他抱著紙箱跟在後頭。

  她的心情變糟了,他知道。可是。對於她的心結,他即使知道也是無能為力。

  在感情上,她已經接受他了;可是在理智上,她堅持著討厭他的態度。

  張品曜暗自歎了口氣。有時太瞭解一個人,還真是挺苦惱的事,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打定主意要娶來當老婆的李想時,就更苦惱了。

  她的心結,他知道。

  就像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她改李想這個怪名字,只有他知道。

  她的渴望,她的厭惡,她的自卑與自傲,他都知道。

  可,知道,卻又不能解決,才是最大的問題。

  唉——

  張家與李家,相識了三個世代。

  早期張天順在鄉下的街角小店慘澹經營著涼茶攤的時候,當年十七歲的他,遇見了每天在路邊垃圾堆裡撿玻璃瓶與廢紙的李剩——也就是李想的爺爺。那年李剩十三歲,可是因為長期處於半饑餓的狀態,所以看起來嚴重營養不良得就像是只有八九歲,身上的衣服破爛且骯髒,不是他不愛乾淨,而是他只有一身衣服可以穿,所以當他因為饑餓長不高的時候,居然還樂天的慶倖著這樣就不必擔心把衣服撐壞了。

  李剩是個養子,因為養母不孕,向一個生了太多孩子的且養不活的遠親過繼而來,就為了養母老了以後可以有個養老送終的,也可以繼承養父的那兩分薄田。可是養父太早過世,當養父過世以後,養父的其他兄弟以自家的祖產只能過繼給有血緣的人為由,將母子僅有的一間磚瓦房與一塊田地收回瓜分。至於母子兩人——誰理他!在大家都活得很辛苦的年代,自求多福吧。

  李剩的養母被一連串的打擊氣壞了身體,臥病在床沒有多餘的錢看病,才兩年的時間,已經衰弱得只剩一口氣了,每天昏昏沉沉的躺在村子裡廢棄的破敗黃土屋裡,幾乎沒有醒來。年幼的李剩自然只能努力以各種他能做的方式讓自己與養母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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