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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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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她對他的底細與行為舉止有充分的了解與精準的臆測,那麼,他對她也是。 所以他知道當她會不顧形像的高聲大叫時,就表示她抓狂了,而,能令她抓狂的事,首先就是飢餓。她是餓不得的。 誰叫他們活到目前二十七歲的人生,至少有二十年是無奈糾纏的。 彼此對這份孽緣都曾經深深抗拒過,但卻也無計可施。有了這種經歷,誰能說他們不是世間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呢? 他與她,不但同樣的年紀,甚至出生於同一個月份,而他早了她三天出生,更分享了同一個母親的奶水——這是結下樑子的開始。 兩人的母親住在同一個產房,張母從來不哺乳,怕痛、怕身材變形,所以依照慣例,生完孩子就打了退奶針。可是這個張家老三(簡稱張三)卻對嬰兒奶粉過敏,怎麼餵怎麼吐,沒吐完的就拉,不過三天的時間,就消瘦得僅勝一把骨頭,還沒去排八字算個好名字,就已經呈現「掛」相啦。 可憐的張三,好不容易投胎入人間,眼看又要蒙主寵召,這可急壞了他一家老小。幸好有李母仗義相助,將屬於女兒的奶水給張三,至於自家女兒沒能吃飽的話嘛,不有那些昂貴的嬰兒奶粉備著嗎?不怕的。後來李母老是告訴李想:你是吃最貴的嬰兒奶粉長大的,真是賺到了。打那時起,兩人的生命便在成長過程裡的許多恩恩怨怨中,累積成相看兩相厭的定論。但現在,這個站在門外為她拎來宵夜的男人,又是怎麼一回事? 好想吃—— 可是不行!也早已經打定主意再也不跟這個男人有所糾纏,抱定三不政策: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做人要有骨氣。 「小慧。」他的聲音來自門外,以及手機裡。她知道他確實是在門外面。這幢老舊公寓的大門早就已經故障,雖然已經通報房東來修理,可房東人正在國外玩,至少要等到下個月才會過來處理。所以這段時間,整幢樓算是門戶大開,大家自求多福了。 「你——反正我不吃!我不會開門的。」 「——如果你只是不想看到我,那麼,我將東西放在門口,你要記得拿進去,別把自己餓壞了。我走了。」 門外傳來細微的憲塵早聲,像是在放置塑料袋。然後,很輕的腳步聲,由近而遠,直至杳然。 他走了?真走了?這麼簡單就能將他打發掉?他身上幾時產生這項美德以為還要被他盧很久,已經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堅決抗戰到底。但沒料到他說走就走,連手機也切斷了,害她一時承受不了被唬弄的錯愕感,張口結舌的差點衝動的將門打開,好確認他是否真的離開—— 手指碰上門鎖的同時,理智及時回籠,就算他真的走了,也一定還沒走遠,她現在開門的話,不就與他見上面了嗎?不行!還是等他走遠些後,再打開門拿食物比較妥當。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畢竟徹底終結兩人的孽緣是她一直要達成的目標,不可一再破例。當然,她不會白吃他的,就拿這一頓來抵銷寄送手機的快遞費用吧! 她不知道他又來幹什麼?尤其三更半夜,哪有人會在這個時間來訪,這算什麼?其心思之齷齲,路人皆穩知!她要是開了門,不就表示自己的默許?她才沒有那麼白痴! 在心底從一數到一百,決定數完後,就將門打開,火速將門外那堆美食完滅掉,她實在太餓了。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七十五、八十…… 本來一秒數一個數字的,但因為太過迫不及待,所以就跳號亂念,覺得度秒如年她之前看時鐘時,是十一點五十五分,而兩人談了一下子,也不過用了兩分鐘,卻發現才剛要十二點整,好吧,不數了,就等秒針走到十二,就開門…… 當時間準準走到十二點,秒針定在十二的數字上時,她本想轉身開門,整個人卻突然動彈不行,目光被書架上那座仿古梳妝台的鏡子給吸引住。 那黃銅——好像在發光——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在發光!而且還在動! 鏡面像水波一樣的輕輕晃動,每道波紋都閃動著紅色和金色的光圈。 她張口,努力要發出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來。 那是什麼?怎麼會這樣? 出於求生本能,在極度恐懼下,她努力讓自己可以動,接著拔腿就跑,雖然腳很軟,讓她跑得跌跌撞撞,但她仍是完成了打開門逃跑的任務。 既失望又不意外的發現門口確實除了食物之外沒有其它人跡。而這幢半廢棄的公寓並沒有住滿,尤其她住的第五層樓被嫌太高,爬得太累,所以沒有其它住戶。可她現在需要看到人,任何人都行!她必須確定自己沒有在作夢,而心中的恐懼需要有人承接—— 「張品曜!」她揚聲大叫,往樓梯間追去。 「小慧,怎麼了?」 張品曜其實沒有離開,只是站在樓梯間,不知道打算怎麼對付她,不過現在這一點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需要他在! 「你發生了什麼——」他扶住她虛軟的身子,發現她似乎受到很大的驚嚇,正想問她,卻不料被她一把狠狠摟住。 張品曜驚訝的高揚起眉毛,接著,便將雙臂圈抱住她纖麗的身子,由輕,而牢,到緊。希望從此不必再放開。 §第三章 「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我只是餓,不是嚇到。」才不想告訴他。 唏哩呼嚕又喝完一碗餛飩湯,不客氣的將空碗送到臨時廚師面前,恩賜他服務她的榮幸,順道打發他——「再來一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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