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心鏡 | 上頁 下頁


  「不好意思,楊老師,我下一節還有課,要先把這些作業改完。下次再聊吧,我去圖書館找一下資料。再見——」閃人。可惜,閃人失敗。

  身為臺灣中年歐巴桑,最厲害的地方是如果她不打算放人,你絕對別想飛天遁地。還沒開步走,就讓楊老師給抓住了——

  「哎,只是一點作業,不急,下次再發還也沒關係。反正現在離下一堂課還有四十分鐘,咱們好好聊聊嘛。我說,李老師,你人這麼漂亮,平日卻又沒參加什麼校外活動的,這樣可不是活生生將青春給耽誤了嗎?可惜我們學校沒有年輕未婚的男老師,要不然你可能早被追走結婚了。我瞭解你們年輕女生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所以今天楊老師我呢,就當一次壞人,硬性規定你這星期天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聯誼,聽到了嗎?好,那就決定了。」

  「楊老師,請你不要擅自決定別人並不想做的——」李想昨天才好不容易壓下的心火,眼下又被挑燃起一丈高,幾乎忍不住要以最嚴厲的口氣毫不留情的拒絕……

  叮叮咚咚——

  桌上手機突然響起了單調而短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兩人的糾纏,也止住了李想所有來不及脫口而出的厲言。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平靜對楊老師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說完,抓起手機離開辦公室,沒有理會身後楊老師隱隱約約的驚詫聲,似乎說著:「天啊!什麼時代了,居然還在使用這沒有和絃鈴聲的手機!真土。」

  李想沒空理會身後的嘟囔聲,看了看手機面板,發現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如果不是打錯電話的,那就可能是某位家長打來的了——

  「你好,我是李想,請問哪位?」

  「小慧,是我。」醇厚舒緩的男聲。

  她皺眉,將手機又拿到眼前,瞪著面板兩秒,才又貼回耳邊,客氣地道:「你打錯電話了。」說完,掛掉。正想順便刪除這幾天以來所有的來電記錄,不料手機鈴聲竟又響起。她瞪著面板上的號碼,依然是來自方才打錯的那組電話,當下的衝動是關機,她最恨這種亂打電話浪費別人時間與金錢的事了!

  關機吧,那就關機吧,只消按下電源鍵,世界立馬回復太平安寧……

  「喂!請不要再打這支電話了,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終於還是氣不過,於是兇狠接起,決定給對方濃重的警告之後,再關機!但顯然她的計畫永遠比不上變化。

  「我現在人在警衛室。」只這麼輕淡的一句,就將她接下來預算要做的所有動作都消滅於無形。

  什麼?他說什麼?

  她身子倏地僵直,也無法開口,腦中烘烘然糊成一片,不明白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哪個警衛室?他公司警衛室?還他家那個社區的警衛室?

  「你們學校的警衛室。」也不知道是她脫口問了出來,還是對方有讀心術,總之,很明確的告知了他確切所在何處。

  然後,又接著道:「我已經看到你了,小慧。是你下來,還是我上去?」非常慷慨大方的提供選擇,任君隨便決定之。

  隨著電話裡那個男人的說明,她無法控掌大腦所有指令,只能任由目光本能的隨著電話裡的說明,放眼過去。她現在所站立的地方是學校的行政大樓三樓,是校門口進來的第一幢大樓,與警衛室相距並不太遠。所以當她的視線與某雙等待著的沉眸銜接上時,她能輕易的看清他眼中那抹令人不安的……炙熱。

  啪!

  相依為命多年的古董手機從她手中滑落,而她卻全然的無能為力,只能任由它摔斷了通訊、摔碎了機體,可卻摔不掉明確出現在眼前的身影,他是真實存在的……

  心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

  是在,心疼錢吧?

  ***

  李想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個城市見到他。

  對他而言,但凡與臺北兩個字不沾邊的地方,就叫鄉下,而他討厭鄉下。

  好吧,他來到這個「鄉下」也就算了,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見到這樣的他,這麼的……怎麼說呢,這麼的平民、這麼的路人甲——即使如此的路人甲,他也是最帥的那一個……

  嗟!想哪兒了!回題。

  雖然說他穿什麼樣的衣著都沒差,不管是龍袍還是乞丐裝套在他身上,她依然能在第一眼將他認出,不會有任何誤差。不過……她還真的沒想過會見到穿得如此平價的他,對她而言,實在太奇怪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能一臉輕鬆的樣子,彷佛習以為常的坦然,在她認知中,這根本不可能。

  頭髮沒有特意梳整得很有型,身上唯一稱得上名牌的東西就是他左手腕上那只勞力士表——而且還是很老很土的那一型,加上保養得極差,表身有好幾處磨損,鏡面周圍鑲嵌的碎鑽也掉了一半,看起來淒慘得要命。

  那是他阿公以前戴了二十年的,在他十六歲生日時當成傳家之寶送給他,還刻意找人在表內側刻下「子子孫孫永寶用」七個字,以顯傳家之寶的身價。(至於送他的原因是因為阿公有了更名貴、更大顆的鑽表可以炫耀一事,就別提了。)以前為了這只既拙又陳舊的手錶他被同學笑得不得了,所以很快就拿下來了,恨不得將它砸爛,發誓再也不戴。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又戴上了。除了那只土得掉渣的名貴勞力士外,他全身上下還真找不出可以稱之為名牌的東西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