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新花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六八


  如果……他不是皇帝,那該有多好!

  可他偏偏是皇帝,她還能如何?

  就像他確實覺得她是無鹽女,卻又放不下她,偏偏對她上心,如今仍糾纏著不放,像是還可以熱呼得更久一點。這種事對他來說,也是不可思議的吧?她如此寡淡的顏色,他何致於此?

  所以,他此時是真的喜歡她,不是因為想逗弄她,也不是不忿於她的不馴而想玩弄她的感情。

  於是,一日,她的回信很簡短,只有一句問語——您為何心悅我?

  問得非常直白、坦率,沒有絲毫羞卻的遮掩,或用隱諱的語句來暗示。

  然後,他這次也回得非常簡單——情之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於是,她的心,再怎麼不情願,也徹底丟失了。

  日後任憑他想將她的心珍藏或作踐,她都收不回來了,只能任其搓圓捏扁……更可怕的是,她或許還會變得面目可憎,只為了求得他眷顧的一瞥,就如那些圍在她身邊、日日說著酸言酸語的妃嬪那樣,逐漸與他的其他女人無異。她的清高自許,她的淡然自在,她的自尊……

  在愛上他之後,都變得無法堅持,曾經在意於他的帝王身分,如今卻難以再去在意。

  一如他對她不知如何而起的喜歡,她對他,也是再難克制情動。

  「真是冤孽……」帶著一種自暴自棄的無奈,柳寄悠將那封只寫了幾個字的信捧在胸口。

  雪白瑩亮的珍珠紙,像是一隻表降服的白旗那樣刺目,卻是心甘情願。

  於是,她走到桌前,取來一張紅豆箋,即便這次他的來信裡並未向她索要回信,她卻決定回應他。

  既然自己的心已對他高舉了白旗,柳寄悠便不再糾結作態,整個人坦然起來,不管未來如何,不管明天他是否還會捎來甜言蜜語,只要此刻仍是兩情相悅,那她就不害怕讓他知道。

  於是,她毫不凝頓地落筆了,帶著一種暢然快意——

  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不過短短四句,龍天運卻是看了又看,一看再看,像是光看著這四句詩,便能看到地老天荒,忘卻時光流終於是,打動她芳心了啊!

  龍天運以為自己會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一如之前每次成功擄獲某個美人芳心那樣,但,並沒有。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點脹脹的,覺得暖暖的,有一種愉悅的感覺在心中揚升,像泡在溫泉裡那樣地適意。

  她,是不同的。

  不管她長相美醜、不管她有才無才、不管她叛逆或溫馴,他就是覺得,她哪兒都好,看哪兒都順眼,就算惹他生氣時,也無法厭棄。

  不管這份不同能維持多久——畢竟沒有長情的習慣,龍天運自己也無法保證些什麼。但此刻,他是這樣地心儀於她,恨不得能將全天下的情詩都寫給她,讓那些能夠表達他心意的詩句,都嵌人她心坎裡,永永遠遠被她記住。

  書到用時方恨少啊……自幼專注於帝王教育以及聖人之學,對於情詩這樣的閒書,從來是沒多少機會接觸的,若不是那個喜歡到處亂跑的四弟在出宮遊玩時,總是偷偷買些閒書給他看的話,他根本沒機會讀到這描寫風花雪月的詩詞。

  果然,還是讀書少啊!

  此時,安坐在皇輦裡翻看一本詩集的龍天運揚聲問外頭:「還有幾日可至歧州?」

  外頭傳來江喜恭敬的回應:「回陛下,再兩日便可抵達了。」

  是的,此刻龍天運的南巡隊伍已經回鑾,整個南巡任務,雖然中途出了一些意外,也發生了幾出莫名的鬧劇(比如不少江湖俠女前來添亂……),但因為都導向了良好的結果,所以龍天運對這次的南巡成果是滿意的。

  雖然沒能真正遊玩一番,辜負了江南美景,但他並不覺得可惜,下次再來便好了,到時帶著她一道。

  這時,他的目光不期然定在一首情詩的詩眼上——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良久之後,他低語道:「若想兩情長久,又怎麼能不求朝朝暮暮?」

  至少,此刻,他很想她,特別想她,恨不得脅生雙翼,朝她的所在飛去,最好下一個眨眼就出現在她面這慢悠悠的儀仗、慢悠悠的皇輦啊,雖然舒適,卻慢得讓人心焦,讓他一顆渴盼的心愈加煎熬他只好按捺著所有浮躁情緒,專心想著她。

  想著,她是否如她所寫的詩句一般,對他有著相同的想念?

  真想好好看看想念他的她,是怎生的表情?一定很美吧?

  幸好,他是一個帝王,可以用任何方式擁有她。

  他知道她不喜歡他是個帝王,但如果他不是帝王,又怎麼能得到她?

  「想是……再也沒人能如你一般,教朕這般費盡心思了吧?」修長食指點了點她的來信,唇邊抿著不自知的微笑,不明白為何只是想著她,就能滿心欣悅,不明白為何在得到她的芳心之後,並沒有像往常那般很快褪去熱情。

  因而,他很想儘快見到她。

  想知道,會不會在見著她之後,慣性地湧起「不過如此」的乏味情緒?然後又期待起下一次自己將會對何種類型的女人動心?

  很想她,想見她,所有的胡思亂想,都繞著一個叫做柳寄悠的無鹽女,連想停止去想都沒辦法,因為他的心不允許,所以他便縱容自己一直一直的,想她。

  狂烈燃燒的情愛會讓人忘卻身分、忘記自尊,只想不顧一切地焚燒殆盡……

  「討厭朕的其他女人嗎?」在激烈的情事過後,他喘息未止,便在她耳畔低聲問道。

  「討厭。」她臉埋在他頸子裡,兩人汗液相交,氣息相融。

  「可朕不會為你散盡後宮。」

  「真是個殺風景的人……」柳寄悠喃喃抱怨。若他是個狂浪的詩人,就不該在兩人燕好過後說這樣的話,而應當極盡所能地發遍枕前千般願,將謊話當成誓言般不眨眼地說盡才對。

  「這些日子,她們可為難你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