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新花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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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嫁人與入宮,她都沒興趣,半點不想委屈自己。可恨如今情勢不由人,她竟怎麼也想不出化解的辦法。 她知道自己的思想不容于當今世道,在自我的世界中有這種想法尚可,但若步出了閨閣,便不能不去理會世俗環境對女人的種種束縛,以及其加諸于女人的桎梏,也不能不去體念父兄的難處,畢竟她已經成為家人的一種心病。一個超齡未嫁的女兒、妹妹,對他們顏面上也是難堪吧!何況他們根深蒂固地認為女人只有嫁人才會幸福,那麼她遲遲無法嫁為人妻,在他們眼中必是萬般不幸了。 不是說她對婚姻本身沒有任何憧憬,而是她不願為婚姻、為一個男人去改變自己目前的生活。或可以說是自私吧!她太愛自己了,已沒有其它心力去服侍一個男人,為別人經營一個家,甚至開枝散葉。她只想自己好好的。 而嫁了人之後,實在很難有好好的時候。比如說吧,七出這東西。大戴《禮記》本命篇有雲,婦有七出, 不孝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多言、竊盜 ——犯了以上七出之條,丈夫可以毫不客氣將這名女子丟出家門。這七出,是多麼籠統,又多麼容易就被定下的罪呀! 立足點就不公平的婚契,要教女人如何安心去託付自己?白居易不早早就說過了——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僅僅簡單兩句話,便已透徹說出了全天下婦女的處境。 班昭夫人的《女誡》、長孫皇后的《女則》傳頌天下,用以警惕女人守分謙卑,條條框框得彷佛將女人的世界圏在一個極逼仄、難以喘氣的範疇裡。可,待忿憤的心思沉澱下來之後,卻是不得不承認,若以另一種角度去看待,這就是兩本教授女子如何在男人為尊的世道裡的求生法則。 這樣的憤世嫉俗是很糟糕的吧?柳寄悠坐在竹椅上自嘲地淺笑了下。以男人為尊的世道,彷佛天下的責任都讓男人給擔當了去——大到經緯天下、保疆衛土,小到賺錢養家、養兒育女,什麼活兒都幹了,襯得她們這些女人不事生產,好像除了生子傳宗接代之外,再無其它用處。 現實一點地說,如果今天她亦是扶持柳家生計的人,自是可以大聲說話,擁有話語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就算說了一萬遍不想嫁人,但愛她的家人仍然充耳不聞,一心以「為你好」的名義,擅自做著她不願意接受的決定。 只是……嫁人?給人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這樣的事,她仍是抗拒不已呢。 那個「害」她乏人問津的當今皇上,到底說來也是個「恩人」呢!沒想到他真如傳聞所言那般長得俊逸不凡,遠勝天下間所有男子,任何人站在他身邊,都是螢光與皓月的對比。容盛,氣質更盛,讓人只能仰望,不敢想比肩。即位三年,政治一片清明不說,在朝堂上順利地從顧命大臣手中收攏權柄,更是手段了得,確是一代英主的氣勢,可以想見,金璧皇朝的百姓,至少還能安度二、三十年的好日。 依她猜測,上個月在洛陽見到的那三名男子,其中話最多的那一位,必定就是當今聖上了。那樣的氣勢,放眼帝京,除了皇帝,還能有誰? 能讓禁軍統領燕奔大人寸步不離護衛著的人,除了皇上,不作第二人想,更何況那名「江大人」,不正是當今聖上最為信任的太監江喜公公,除了皇上,還會有其他人擔得起他的侍候嗎? 本身這般俊美的男人,又集天下權勢于一身,莫怪會眼高於頂,讓天下佳麗依附芳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他有絕對的資格去坐擁美人、享盡豔福。只是,對愛上他的女人而言,可稱不上是件幸事呢! 幸好她永遠不會被看上、永遠不會被寵倖,自然,也就不會有機會去領受愛而不可得的滋味。 這樣的幸運,別人永不會理解。 如果情勢由不得她說要與不要,她就只能順著父兄的意思進宮去蟄伏一陣子了。何妨?就去吧,總有應對的法子讓自己免於嫁人的命運。隨著年華一年一年逝去,她與自由的距離愈來愈近了…… 皇帝的後宮雖是一隻金絲樊籠,但如果只是去逛上一逛,日後還能出來的話,就當開眼界長見識吧。 古人有雲,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進宮一事,不妨就這樣看待。 關在書房裡大半天,撫平了氣怒的心緒,壓下了種種不甘不願,終於給自己找了個心平氣和的出口,心情總算好些了。 將茶杯裡早已冷掉的茶水一口喝掉,她起身打開書房大門,亮晃晃的日光迎面照來,她對著門外焦急枯立的兩名婢女道:「咱們回房休息吧。入宮之前,還有許多書要讀哩!挽翠、落霞,到裡頭把我挑好的書搬到我房裡。」 話完,她步履輕盈地走回自己的院落,留下面面相覷的俏丫鬟。 「小姐看來心情不錯。」挽翠低語。 「一定是心中有了想法。」落霞也低聲說著。 「但小姐仍是不願嫁人。」 「所以她一定是想出了不嫁人的好法子。」 四目相對,同聲一歎,進書房搬書去了。哪有人人宮在即不好好思考要帶些什麼進去,比如衣物飾品、脂粉頭面等物,不夠的當然得快去採買,不然進宮之後什麼都缺,要怎麼過日子啊!可她們家小姐偏偏一心往書堆裡鑽,其它萬事不管,可見她把入宮當成不值得重視的小事。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小姐會這樣輕待進宮選秀這樣的大事了。 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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