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新花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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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算不得什麼!他們叫小姐你提水耶!真是太無禮了!」 「做人別太計較。」事事計較,還要不要好好過日子了? 柳寄悠淺笑著看向天空。晴藍如洗,無邊無際的遼闊點綴著幾朵棉絮似的白雲,看得高些,望得遠些,世間種種又哪值得掛懷? 「乘風而去,不知是怎生的心情?」迎過一陣涼風,她雙手大張地笑道。 「賽神仙嘍,還會有什麼!」落霞悶悶地回道。她雖然常常不知道小姐在想些什麼,卻是知道小姐嚮往自由自在的神仙生活,所以她早就習慣在小姐心情愉快時這麼回著。 據她看來,主子已離神仙境界不遠了。容易快樂,在四時變化中感受季節遞嬗的神奇,將自己隔絕在世人閑語外,沒有什麼話可以傷到她。這種性格,除了要具有聰慧穎性外,也得要有豁達的胸襟啊! 為什麼沒有人看得出她主子是這麼特別、這麼與眾不同呢?只不過長相並不特別美麗罷了,但也稱不上醜啊!事實上,落霞覺得,小姐的臉看久了,也是挺美的…… 但美麗與否這種事太自我,別人並不跟她有相同的想法,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所以落霞只能常常對著外頭那些詆毀小姐的流言蜚語暗自生氣。 提了一桶水回去,在走近那三名貴人時,柳寄悠從落霞手中將水桶接過手。 「小姐!」這水這麼重,怎麼可以讓小姐提!落霞低聲驚呼。「給我吧,他們比較樂見我提著。」柳寄悠覺得自己真是善體人意得不得了,都要被自己感動了。 那是當然!都是不長眼的公子哥兒嘛!落霞一肚子氣,跟在主子身後沉著一張俏臉。 「對不住,讓各位貴人久等了,奴家將溪水提來了。」柳寄悠欠身說著。 不出她所料,上前提過水桶的是那名面白無須的男子。就見他小心自包袱中拿出一隻精巧玉盒,跟著舀了一盆水,恭謹地為俊美男子淨臉。之後,將那盆水倒了,再舀了一盆,又拿出手巾沾濕,為男子淨手,待一切完成後,才躬身退下,整理著隨身物品。 柳寄悠見此作派,幾可篤定那俊顏男子的身分了。她與落霞默立一旁,淡淡掃過一眼,便將目光移向青山疊翠、景致正好的方向。 可能是三人聊到沒話題了,卻又不想結束今日這般難得悠閒的野趣,那男子竟然降貴紆尊地轉向她倆—— 「不知柳侍郎平時如何調教下人,竟使你二人顯得氣韻不凡,不似尋常傭僕模樣。」刻意柔化的眉眼滿是溫和,卻仍掩不住隱隱的今威,目光依然落在貌美的落霞身上。能夠賞心悅目,自是不會去看不養眼的人。 既然目光是放在落霞身上,回話的當然是她了。 「貴人謬贊了,奴婢並無特殊之處。」再怎麼說,被如此俊美的男人盯著,一般女子是難以招架得住的,何況這人有著沉沉的威儀氣勢,更讓人不敢輕易抬頭迎視,甚至備感局促無措,因而落霞的聲音隱隱有些顫這是正常傭僕會有的反應,不過幾句隨口的問答下來,這名美婢便讓人覺得平常無奇了……但顯然是有例外的。男子不經意發現美婢身邊那名不起眼的婢女,竟逐漸吸引了他的注目。男子對自己這樣的轉變感到有趣,於是不由得直接看了過去,並品評起來—— 很平凡,比起美婢的麗澤明亮,她簡直黯然失色至極,說是像個灰撲撲的影子也不為過。不過此時他才記起初見時的清亮舒徐聲嗓是出自這名女婢口中,可見老天雖然沒給她出色的外貌,倒也沒忘給她些許補償——至少聲音挺好,而且渾身淡定自若的氣韻,看來全無奴態,倒像是一般尋常百姓家的小家碧玉了。說起來,這柳侍郎在調教家僕的手法上,確實不錯。 「方才聽你吟的詩句,倒是頗為應景,想來柳侍郎竟是讓府裡下人都讀書識字?」他看著平凡的女婢問道。 微垂的目光很快抬起看了俊美男子一眼,見他正看著她,所以這個問題是要她回答的,柳寄悠也就乖乖回應了:「柳府家生子,不分男女,自幼都讓府裡文書先生教了基本的蒙書,所以就算再愚頓不堪,至少也能完好寫出自己的姓名。奴家二人資質平常,也就識得幾個字罷了。」 「你這模樣,可不像是只識得幾個字的樣子。」 「多謝貴人讚語,奴家愧不敢當。」她頭垂得更低,顯得很是恭順。 男子淡淡一笑,玩味地發現這女婢氣度自若、神態平淡,即使是卑微作態,也不讓人覺得她心中有卑意——至少,他是沒看出半點。不開口還不覺得,愈聽她清悅的聲嗓,愈覺得這女婢身上散發著一種迷人的光采,讓人不由自主想要更深入去探究她……如此平凡的外貌,卻有這般特別的氣韻,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 「許人了嗎?」對區區一名奴婢起了好奇,實在不合身分,但他仍是隨口問了出來。這女婢顯然已過十八歲,卻仍做少女妝扮,梳女孩髻,而非婦人髻,如此高齡而未婚,著實罕見。 「未曾許人。」她抬頭直視他,目光坦然,並且隱隱帶著些喜悅的神秘光采,拜某人所賜,她可以理直氣壯地獨身,沒人求娶。 「是嗎?柳侍郎不為適齡的下人婚配嗎?竟讓汝等坐等紅顏老?」 「貴人言重了。非是主家不慈,而是奴家無婚配意願,主家也就不勉強了。」一般世俗之人,自然無法體會她這般悠然坐待紅顏老,看著歲月如流水東去,自覺更有一番喜樂。 男子顯然沒料到有人瞻敢如此回應他,怔了一晌,輕笑出聲,很寬容地不怪罪半點,以極其瀟灑的姿態揮開摺扇,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巧婢,不知是哪位主子所調教?據聞柳侍郎的公子亦承其父之高才,不過二十來歲便已文名遠播,今年狀元郎之位於他若探囊取物般輕易。如果柳府的奴婢們皆如你這般,那我相信狀元榜首之位若是落在柳公子身上,絕對是實至名歸。」 也不知道今日哪來特別的興致,竟不覺得在此與一名身分低下的女婢調笑兩句有何不妥,明明是失了身分,卻沒有半點不豫,實在是難得的體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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