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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風千韻看向與她生了一個兒子的男子。這輩子,親情、愛情,她都擁有過,但因為沒有費心領受與經營,一切都冷淡地產生,並一直平淡地維持著,因為三十多年來,她有太多的事要忙,忙著讓自己占住一片天空,累積無人可撼動的地位與財富。她知道自己很無情,所以不看重人際關係中的種種;沒有愛馮馭湍愛到傾心相隨,從一而終,事實上近三十年的關係,實質相處的時間不到三年的天數:至於她的骨血,她是愛著的!御騁是她的兒子、徒弟、手下與賣命的人才;多種身分之中,她永遠把「母子」的身分放在最後。

  她擁有他二十二年,從未真正當過一天「母子」;直到他堅決脫離黑道,將他從不為人知的火山般熱情投注在一名女子身上。

  如果——他曾像個純真的孩子依偎在她懷中,軟軟地撒著嬌,也不會到今日是以有禮的面貌,上司下屬凌駕一切的身分相處吧!

  御騁當然是愛她的,只是——沒有形於外的熱情;也沒有真實的母子之情。他的愛法,是為她分憂解勞、排除她事業中的種種困難;一如她的母愛表現止於給他一流的身手、完全盡心盡力的栽培。

  這種方式,她親手栽培出來的每一位人才都做得到。漸漸的,她有了空間。也空洞地明白她與她最至親的兒子,居然沒有比與孫儷他們多親一分。

  加上近幾個月來,她看到兒子明朗的笑、泉湧的熱情、依戀而不掩藏的本性,這才知道,他並非如她,是天生的無情,貧乏得付不出更深的愛。

  心中微微有痛,被揍了一拳也似。

  御騁居然是這麼熱情,而且這麼快樂,這些是她這個母親從未看過的,也無法讓他展現的真性情。

  「我老了,也什麼都有了。當懦弱滋長時,我希望兒子能驅走我的空虛孤寂。為什麼我竟不知道他本性可以這麼快樂熱情呢?」當另一個女人能帶給他快樂,進而嘲諷地影射她的失職時,她才明白她未曾當過一天「母親」。石敬馳的地位都比她還重要;在御騁心中。

  馮馭湍搖搖頭:

  「妳在冒險。不要破壞御騁好不容易尋得的瑰寶,也許我們可以美其名為試探她的資格,但並不代表我們可以仗著是長輩而任意行動,做出超出範圍的事!」

  「我有嗎?」風千韻冷淡地反駁:「當年我父親讓我接位時,我受的磨練誰比得上?那些,都是為了確保日後我不會輕易遭人暗殺死去。」

  「那女孩不是妳的手下,也沒有太多機會活在黑道血腥之中。別自欺了,如果妳沒有太過分,敬馳就不會要求我來台灣。」馮馭湍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拿出菸草裝在煙斗中,打開窗戶一角。吞雲吐霧了起來。六十來歲的年紀,近四十年的舐刀口生涯,人人口中的冷面「馮爺」自有他一套處世原則。在親情上保持一定的溫度便已滿足,硬要去熱情親愛,未免強人所難。本身就不是那樣的人呀!

  風千韻微微動容:

  「敬馳通知你來?」

  「他向來擅長處『事』之道,而且他希望妳別再出手。孫儷的事讓他相當震怒,所以他弄走孫儷,也讓我來說服妳。」在孫儷事件上,馮馭湍也頗不諒解。「妳明知道儷兒對御騁有心結,偏要支使她去挑釁。她接受我的指示,也順帶領著妳的命令。結果使方小姐又受到一次狙擊。本來是無可厚非,但御騁的出現亂了一切;見到他,儷兒便會失去冷靜的判斷——」

  「但也成功地解決了他們的私怨了,不是嗎?」她哪會沒料到這一點呢?

  馮馭湍看地微笑的艷容,又問道:

  「妳想要什麼結果?」

  悠悠低吟,叱吒黑道二、三十年的大姊頭,卸下堅強的外貌,輕道:

  「我只是想當一個真正的母親。」以及未來有含飴弄孫的機會去當一個貨真價實的老奶奶——

  ***

  好幾個月沒有打高爾夫球,球技有些生疏了。標準十八洞必須打上二百三十桿,想她去年瘋狂沉迷在推桿之樂時,曾經以一百四十三桿打完十八洞,還是這家俱樂部赫赫有名的高手之一。

  沒出來晃還真不知道區區幾個月沒見,她方箏已成了社交界的新聞人物,提供了流行話題供人交流用。

  想起來也的確挺精采的,連方箏聽在耳中都以為他們談的是某部曠世經典動作片,而忘了主角正是自己;這種過程套在電影上去演,包準會掛出時下最流行的「XX追緝令」之列的名稱,以證明它的刺激性。

  因為被黑道大亨的兒子追求,而引來一連串的仇殺、槍擊、企業危機——相形之下,以前方箏得罪人時只被小小的「警告」一下,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又因為她好幾個月沒有出來促進人際關係的交流,所以多事人就把她的結局列為與心上人亡命天涯。

  可惜呀可惜!沒有如大家所願,她打破大家的期望,依然又跑出來亮相了,讓大家沒好戲可看。

  與表哥林淳棕出來打高爾夫球,結果那些原本來打球的人都停下運動,密切地注意她——這輩子大概就屬此刻最為風光。

  「妳連談個戀愛也會有事。」林淳棕推完最後一桿,與方箏坐在大樹下的草地上喝礦泉水。雖不太明白表妹的詳細戀情,但多少是知道她過得很「精采」;尤其上回槍擊案,消息雖然得以封鎖。但上流社會的人八成以上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轟轟烈烈的過程不也是戀愛的必備條件?」方箏慵懶地回應。

  「得了,絕大多數的人在戀情這麼被干擾之下,早就一腳踢開男伴了,妳的忍耐力居然這麼好,可真是破天荒地首見。」他一向了解「耐性」不是方箏的優點。

  方箏點頭:

  「我確實感到很煩了,所以我那個對我個性瞭若指掌的男朋友一從綠島回來後,便又開始忙了。他不會讓我有藉口甩掉他。」

  「妳真的去綠島了?方範告訴我時,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哩!」他訝然而笑。

  「讓他體會一下綠島的滋味,就會明白愛上我之後所做的棄暗投明行動是再正確也沒有的了。嘿!說真的,那邊的確風光不錯,建個別墅在那邊,絕對清幽得不被打擾。不過海風是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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