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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這男人真是體貼。白水晶早就知道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否則不會第一次見面就情不自禁地愛上他;就像現在,他擺明瞭不想與她有所牽連,卻無法坐視她獨自走過這條龍蛇混雜的黑巷——哦,她真的好喜歡他,不想放棄。

  將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吸取他的熱度,才知道自己雙手冰得可以。

  「你很冷?」他問。

  「我一直很怕冷,連夏天吹冷氣都要穿毛衣。」她身子更偎近他。他放開她的手改而摟住她細瘦的肩,以防她與過往的行人推擠。

  女人走在這條巷子都是不安全的,隨時都可能被吃豆腐。她真的好小,真不敢相信她只小他一歲,而且還是個身手高強的女律師,此時此刻她只像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石強儘量以自己的雙臂把她和那些過往行人隔開,他不喜歡有人碰她;而她,就這樣安靜柔順地任他摟抱,小臉蛋埋在他胸膛中,完全不設防。

  石強心中漾起怪異又陌生的感覺;有些心疼、有些柔情,又有些企圖佔有——

  他是心知肚明的;在昨晚再次相見,他清楚看到白水晶眼中的愛意——那讓他嚇了高大一跳;她擔不起,也無以回報。他有哪一點值得她來愛?他連性格心性都是殘缺不全的,更遑論晦暗坎坷的身世與血腥的過往。

  因此今天明知她會出現,他硬是在外面有蕩到三更半夜,希望她已走,卻又渴望看到她。

  她是第一個用平常又單純眼光看到的女人。

  更早一點接觸到的都是鄙夷與嘲弄的眼光;當殺手後人人對他怕得半死,接近他也只為利用他。出獄後半個月以來,在平常人眼中,他是有污點的男人,並且一無所有,未來對他而言是渺茫的。

  唯一的技能是殺人——雖然他痛恨血腥;可是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什麼?雖然現在丁皓收留他、給他工作,但這裡到底不是他長留之地。孑然一身又一文不名的他,沒有振作的好理由,走過的路也來不及重新來過;他已放棄自己。

  猶記得十歲那年唯一的夢想:一個家、幾個孩子、一個妻子。在當年,那是奢想,遙不可及的夢;如今,這個夢已成了諷刺。他憑什麼得到那些?連偶爾幻想都是可恥的;他破敗的前半生實在不配受到淑女的青睞。——只有瞎了眼的女人才會看上他。

  這個女人怎麼會如此沒有眼光?她可以輕易擄獲任何一個好男人的心。

  她太好;則他太糟——他們永遠不合適。

  轉念間,已走過長長的黑巷,他仍捨不得放開水晶的手。

  水晶看向對街的小吃店,對他說道:「我餓了。」

  於是,他們一同去吃宵夜。

  他心中在想什麼?她看不透;以疏離為屏障,她什麼也看不透。

  「你的車呢?」吃完宵夜,走了一段路,始終就沒見到那輛紅色的小轎車,他終於開口。

  「我坐丁皓的車來的。」她往前跳了幾步。深夜十一點半,人行道與車道,均冷冷清清的,萬籟俱寂,只有天上稀微的星子與地面上昏黃的孤燈相輝映,投照出二個長長的影子。她伸展雙臂,眼看天空,有點兒陶醉、有些兒狂,有點想婆娑起舞的衝動——冷冷的口氣沁入她全身,她抖瑟了一下。石強走近,替她將大夾克的拉鍊拉上。

  「要怎麼回去?」他問。路上連計程車也看不到了。

  她想,石強是明白她的心的。雖然他不願接受,而她卻依然癡狂。——多傻多傻的白水晶呀!

  「走回去吧!其實也不遠,才五公理而已。」她對雙手呵氣,又將雙手伸入夾克的口袋中。「不必跟我了;我有自衛的能力。」她堅持地說道。即使衷心渴望他的守護,卻不願在無望的前景下沉溺片刻;因為過後必定是更深的絕望。

  石強唇角動了一下,沒說什麼,卻還是放心不下她;她看起來脆弱得叫人心冷。

  「呦——這不是石強嗎?」帶著一身酒氣,七八個醉漢欺近他們,團團將他們圍住。

  水晶認出是上回第一次與石強見面時,上來找碴的那幾個混混;可是今天又多出四個人。

  「這小妞是你的新姘頭呀?獻給我們弟兄嘗嘗味道如何?床上功夫不賴吧!不然你怎麼會丟掉王妮如而要這個幼齒呢。」為首的男人突然近身要撲向水晶。

  水晶飛快地將那人摔飛出去。

  「他媽的!兄弟們,上!」有人大吼。

  亮出了匕首、木棍、開山刀之類的傢伙;這回可比上次刺激太多了。

  石強一把將她拉到身後,打算一人赤手空拳對付這八人。白水晶根本沒打算閑著;她護住他的背,與他身後的人交手。

  這些半醉的人出乎意料的難纏,全不要命似的砍過來。石強將她保護得毫髮無傷;但他卻因此掛了彩。

  當七八個人全躺在地上後,石強額頭青了一塊,手臂與背部流了血。

  「石強!」她低叫,慌亂地審視他傷口。

  「沒事,這點傷不算什麼。」

  遠遠一輛計程車開過來,他攔下,將她扶進車內車中,自己也坐進來。

  「你要包紮傷口!」丁皓家到了,她正準備要下車。

  石強按住她,「到你家再說。」他現在已放心不下她,不能讓她獨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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