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使你為我迷醉 | 上頁 下頁
二五


  「你們——」為首的小林終於開口了,不敢相信地瞪著這兩個陌生人。她希望他們遇到了貴人;可是十七年的歲月教會了她一個事實: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所謂好人、慈善家全都是批這羊皮的狼,他們是人人歌功頌德、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可是背地裡卻與孤兒院院長合作,將一個個孤兒販售到海外——他的妹妹就是這樣不見的,而別人卻以為她被好人家收養走了。他們年紀大一些、不易脫手出售的少年,則在拳腳中受盡欺凌,被訓練成為小偷、扒手,或是淪入乞丐集團。他們逃出來,是因為別人判定他們只適合當乞丐,在多年拳腳下猶當不成號扒手,於是決定讓他們殘廢;少一隻手、少一隻腳,賺取同期與金錢。原以為外面的世界至少比孤兒院號過,但命運並不曾善待他們——他們被街頭混混修理;沒有身份證又是童工,被不法商人安排與偷渡客一同工作,得了溫飽卻拿不到錢;三四十個人全窩在工寮中生活,既要躲警察,又要沒命似的日夜工作。最後在警察突襲下,所有偷渡客一網成擒,而他們三人只好又再度流落街頭,過著不知何從何去、任人欺凌的日子。知道阿婆的出現,他們才真正知道什麼叫溫暖,雖然生活同樣困苦,可是他們已經很滿足了;他們不必再睡路邊受凍,不必翻垃圾桶與野狗爭食。在拾荒與賣口香糖中顫抖的賺取到微薄的錢財;一百元、二百元,當他們一齊放入竹筒撲滿中時,仿佛放入的是全世界唯一的財富。他們也開始編織幸福的美夢:要買大房子接阿婆一起住,要買好吃的、好穿的,要過號生活——他們以為他們存得夠多了,但比起阿婆住院開刀要用的錢一比,他們才知道自己真是天真而且貧乏得可憐;十萬元與三千元要怎麼比?而三千元卻是他們省吃儉用一年半好不容易才聚成的財產,要存到十萬元,只怕賺一輩子,不吃不喝也存不夠呀!於是他們的幸福又破滅了,又正視現實的殘酷與老天的作弄。世界上,沒有好人,更絕無富有的好人。

  可是——這位小姐,她看起來很有錢,業沒有趾高氣揚或出手打他們;她怎麼會如此奇怪呢?

  白水晶從男孩眼中看出太多不信任與辛酸,淡淡一笑道:「你當我是好心的仙女就成了。」發現三個少年依然呆若木雞,她雙手往腰上一叉,兇巴巴叫道:「還不走!要在這裡生根是不是?」

  三個少年跳了起來,急匆匆的,好像真的相信有好心的仙女下凡,又好像被她嚇到了,說道:「這邊走。」

  「走呀!伙伴。」她挽住石強的手臂,笑道:他這次別想再逃開了。

  石強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與這女孩又扯上了。依他獨來獨往的個性而言,向來不蹚渾水的;可是那三個少年有著與她雷同的出身,又比她坎坷的際遇,令她無法坐視不管。而這女孩的處理方式也令他驚異理起來;照理說,她被搶了,不是馬上報警,就應該立刻走人,但她卻表示願意幫助他們。這女孩,號奇特!這一種果決與善良如果不能解釋為不解世事的衝動,就該說她有超乎想像的理智與成熟了;再一次,他對她的年紀好奇了起來。

  這女孩身上有一種熱情與開朗樂觀的氣息,像陽光一般照亮所有晦暗,這是他生命中奇缺的特質,卻是他一直所需要的,因此她緊緊的吸引住他,讓他不由自主跟著她走,眩惑在她的笑臉中。

  星期一,朱浣浣向丁皓請假,與水晶煮了一大堆食物補品提往醫院去;同時也聽完了水晶的敘述。

  三個少年狼吞虎嚥吃完了有生以來最美味、最饜足的一頓。在阿婆手術完畢之後,三個少年全躺在走廊的長椅上疲倦而眠了——他們守了一天一夜未闔眼。」他們想要工作,但他們連字也不認不得幾個;我是想幫助他們一方面念書,一方面又可以學一技之長。對於每那間私下販售人口的孤兒院也要徹底揭發開來。「水晶說著她的計劃。有那麼多正事好做,她哪還有心情去管哪些夫妻又要離婚了、要多少贍養費。現在有那麼多事好做,如果天天在離婚訴訟上打轉不就太浪費自己所學了!朱浣浣點頭道:「孤兒院的事我叫丁皓聯絡沈拓宇警官。三個少年的工作不妨安排在丁皓朋友的店中;他有很多朋友開機車行的、自助餐的,都缺人——供膳宿之餘又有空讓他們去讀夜校。一間孤兒院可以販賣人口那麼久而不被發現,這中間某些有權有勢的人物一定難脫她有條有理地安排三個少年的出路與分析案情。白水晶彈了一下手指說道:「我就說我們可以合開事務所;我只管往前衝,而你是我的張良。」他吐了口氣,看向熟睡的三個少年說道:「我一直相信正義不滅,才去念法律,因此,我要辭了現在的工作,投入丁皓這一方;我相當羨慕他這種亦正亦邪的身份,充滿刺激與危險性,雖不被社會所認定,卻是真正在做事。這三個小孩的個案只是冰山的一角,一定還有更多這種孩子,或真正需要有人為他主持正義公理的人存在。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所以日子過得很無力,也很粉飾太平;現在,終於有事可做了。」

  「這也是我跟在丁皓身邊這些日子以來的感觸。」朱浣浣看了一下手錶;答應要給丁皓帶飯去的,時間差不多了。「水晶,我先去公司,下午我會與丁皓一起來安排這三個小孩的事。你還要待下來嗎?」

  「等會阿婆醒了,我要與她說幾句話。我想安排她去療養院,看她願不願意了。」

  「那我先走了。」

  一大早,公司彌漫一股沉悶的氣味,所有人都盡可能離七樓遠遠的。各大主管皆互相走告:今天老板情緒跌停板,要命的別上七樓,以免被當成炮灰,死得不明不白。人人小心翼翼埋首工作。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今天浣浣一大早就匆匆出門,只說要請假就不見人影,不待她細問,就與白水晶大包小包提了出門。而那個孟冠人昨天回孟家吃晚飯,今天卻失蹤了,不來公司也不打電話來說一聲。丁皓早已一肚資比高興,偏偏來公司坐不到五分鐘,屁股還沒坐熱,就接到父母打來的越洋電話,劈投一陣大吼大叫——是她那個幾百年沒發過脾氣的老爸;再來是責難與不滿——來自他那溫柔、並且凡事支持他的老媽。他們非常不諒解他對方家悔婚,更不諒解她看上一個肉彈女人的事實。丁皓不知道勇叔怎麼說的,也不知道方家如何對父母哭訴或責難;她也火了。他做了入獄後即不曾再做過的事——與父親互吼,然後甩上電話。那只可憐的電話——如今只成一堆殘骸——被砸到牆角奄奄一息地哭泣,悲嘆自己不幸的命運。

  有幾個接到大生意的主管喜滋滋地進來報告,全都抱頭鼠竄,沒命也似的逃出去,身後跟著丟出丁皓隨手抓到的筆筒、書夾生命的。沒有人見過丁皓發過這麼大的脾氣,於是在心中蒙上陰影的同時,也在揣測是不是公司要倒了,還是朱小姐偷人?

  朱浣浣一進公司大門,守衛就好心勸她待會兒再進去。她不明所以,走入大樓,總機小姐個個面色凝重地叫她千萬保重;後來有告訴她,待會正在發一場天大的脾氣。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呀。他仍是上了七樓,電梯門一開,她就差點踩到幾個重要的檔案夾;在放眼看過去,她相信丁皓的辦公室內已經空蕩蕩沒什麼東西可以再拿來丟人了——連沙發都給他丟出來二張。

  她走了進去,就見丁皓手上一瓶酒,一邊往嘴裡灌,一邊扯著衣服。辦公室內能破壞都給他破壞完了;而現在的他,是她印象中衣冠最不整的一次:上衣扣子全開,露出壯碩的胸膛;長褲沾了灰,雙腳又將鞋跟踩平,不肯好好穿上。滿屋子的酒氣;而他正坐在敞開的窗台上,看向外面。這種髒亂簡直讓她想尖叫!他到底發了什麼神經!沒來由地弄得一團糟。

  「丁皓,你對辦公室的擺設不順眼也犯不著大肆破壞呀!」朱浣浣將手中的飯盒放在地上,想要扶起翻倒的大辦公桌——天哪!真是重。

  「你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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