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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朱浣浣拉高毛衣袖口,露出發紅的手腕,說道:「他要抓我上車,是石強救了我。我想,他也許是你們等了一上午的人。」

  丁皓一把拉過她低吼:「那傢伙竟然敢碰你!我不會放過他的。」

  「別開口閉口就是這些江湖話,我們可以告他呀!我不大想讓雙方難看而已。如果他趕敢再上門,我會讓他去坐牢。」——畢竟是個律師,喜歡依法處理。

  孟冠人笑嘻嘻地說道:「朱朱,你身兼原告與律師身分,上法庭能一分為二嗎?」

  朱浣浣點頭說道:「我擬的狀子萬無一失,再找我的好朋友來當律師就行了;她的口才是公認的好,在去年大專院校辯論賽中奪得冠軍。關他三個月到六個月就夠了。」

  「天真。」丁皓翻了一下白眼,看向石強;第一眼就很對眼,深出手說道:「丁皓。」

  「石強。」二人右手交握。

  然後三個大男人就關入辦公室中密談了。朱浣浣當務之急就是快到員工餐廳弄二份午餐來給他們吃;丁皓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她還想活著看明天的日出呢。

  當她端著二大盤蛋炒飯與三大杯500CC的奶茶到辦公室後,不管先前三個人在談什麼,就見丁皓與孟冠人跳起來筆直沖向她;朱浣浣屏住呼吸看二人小心翼翼地接過飯,然後狼吞虎嚥匆匆解決。她吐了口氣走向沙發,遞了一杯茶給石強,再看了一眼那二個站著吃的男人,她懊惱地叫:「丁皓!吃小口一點,飯粒都掉到地上了——冠人,不要用手抓,有筷子呀!噢!」她的大叫,在看到丁皓猛捶胸膛後停止。她拿了杯奶茶匆匆走過去喂他喝,一邊還替他拍背;丁皓雙手還捧著飯呢。

  「我也要!」孟冠人不依地叫了,硬是裝出也噎到的表情。

  朱浣浣拿起另一杯奶茶,卻給丁皓拿走——此刻他倒是可以騰出一隻手了。「我來就好。」他殺氣沖天的走向孟冠人,孟冠人連忙叫:「我沒事了!自己來,自己來。」

  朱浣浣見怪不怪地蹲下身子,拿抹布粘起地毯上的飯粒。為吃反目成仇的戲,每天固定上演。

  石強倒是目瞪口呆;這兩個人——這兩個正在吃飯的人真的是丁皓與孟冠人嗎?五年前他就見過孟冠人了——一個深沉得可怕的男人,臉上總是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人人都說他的腦中有一部電腦,是個天才——「賽孔明」的封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也不是別人亂取的綽號。在孟冠人十六歲是就為黑道最大勢力「龍焰盟」的首領耿雄天所欣賞延攬,雖被拒絕但仍愛惜不已,任他自由出入「龍焰盟」的資料寶庫,並封他為「賽孔明」。五年前的驚鴻一瞥是在賭船上,當時他伴在耿雄天身邊。他巧妙地設計了一個大賭局,讓遠從日本渡海而來的「上口組」分支「櫻木組」無法在臺灣開疆拓土搶地盤,也使臺灣倖免淪為日本的毒品輸出國。一役成名天下知,但他並不屬於黑道,許多人都以為他回去繼承大家業了;想不到他混在這裡,並且——並且與丁皓搶飯吃。

  再說丁皓;他的事蹟更為久遠,久到很多人早遺忘了,加上丁家的解散,顯赫不比從前,黑社會的新血對他更沒印象;可是他曾聽大哥提過,丁皓是唯一能讓自己父親邱至尚發抖的人,其中因由如何石強不明白。從哥哥那一輩的手下口中知道丁皓高中的事蹟:他是第一個將全臺北高中太保集團、飛車集團收服並列入管轄的總舵主。他的手下有些步入黑社會,如今也是有名氣的人物,不過大多在丁皓的命令下走回正途。

  從沈拓宇口中得知丁皓與孟冠人經營信譽最好、規模最大的保全公司,用意在幫助受刑人出獄後的出路。走在黑白兩道的刀口上,有心改邪歸正的人都會受到庇護,並且重新尋到自己的方向。頭腦一流的孟冠人與威振八方的「火焰」丁皓,是一對超強無敵的拍擋。

  可是,怎麼每當這女孩出現,二個他心中的偶像全走了樣?朱浣浣竟然拿他們當小孩看,又吆來喝去的,像是媽媽在管二個調皮的兒子;但——這感覺真是好!在他十五歲之前的歲月,是一片黑暗;十五歲之後的日子更是一片血腥於無盡的噩夢。他不知道「笑」是什麼,也不曾輕鬆自在過;是他將自己逼入了絕境?還是他的生命比別人更灰暗?

  一隻手輕拍他的臉,喚回了他失神的魂;他看到朱浣浣擔心的眼神。

  「你的臉色好差,不舒服嗎?」

  「沒事。」他有些狼狽地躲開了;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可以這麼自然地陌生人付出關懷。

  丁皓拉回朱浣浣,皺眉看她。

  「不要隨隨便便對別人毛手毛腳。」

  「我哪有!你胡說。」近來丁皓不知怎麼回事,不許她對員工笑,也不許她與客戶聯絡生意的事;存心孤立她的生活嗎?真是過份。

  孟冠人將盤子丟回桌上,坐下說道:「丁皓,我看你還是帶石強去公寓吧,等會再叫人事部拿他的制服給他;明天開始受訓了。我帶朱朱去逛百貨公司。」

  「不准!上班時間你們給我安份一點。」丁皓吼了出來,手中抓著朱浣浣的手更緊了。

  孟冠人以極公事化的口吻說道:「大哥,你屋子給他住,沒床沒被的,要凍死人呀?況且我看他也得買一些衣服,別有異議。」孟冠人指著正要開口的石強說道:「一切費用按月從薪水中扣除,不會讓你佔便宜的。」

  石強也不好多說什麼;人家都把可以反駁的話說出來了,他簡直不必動口。他並不喜歡麻煩別人,這些恩情只會給他帶來困擾;但石強明白,一個過去歲月中除了大殺之外,乏善可陳的人,他憑什麼去賺錢?天下之大,又何處能容身?身上僅有的數千元甚至租不起最差的房子;這筆恩情,他是欠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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