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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頌蓮王在全國人的心目中向來是既敬又畏的形象,畢竟她實在不是個溫和可親的人。但花吉蒔不同,兩人自小一同長大,光是有深厚情誼這一點,就足以讓兩人私下相處時沒有尊卑上的顧忌,更別說在身分上,花家是僅次於皇家的頂級貴族,這讓花吉蒔這個自認為已是「花氏前任宗主」的人,立於蓮瞳面前從不拘禮惶恐,講起話來直來直往,一點也不在乎頌蓮王喜怒莫測的脾氣。

  「嗯。」蓮瞳目前也沒心思對旁事好奇,說道:「本來我打算再召詠靜過府一趟,我對易蓮這種藥物,還有一些疑問,須由她詳說。可是……」不耐地輕哼了聲:「你也知道,詠靜從小到大都一樣,永遠沒辦法好好地與人談話。平常胡天胡地由她扯無妨,但涉及正經事時,脾氣再好的人都會被她天馬行空、雜亂無章的回答給氣死。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全千炫大陸醫術最高超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她是花家人,我懷疑她現在還會好好地活在世上,並且怡然自在地當她的書呆子!」

  雖然很不想多講別的,但一提到那個讓所有人都很抓狂的花詠靜,蓮瞳還是無可避免地在好友面前吐出一肚子牢騷。

  花吉蒔雖心有戚戚焉,也很想猛點頭同意好友的話,然後把她早已囤積了三十幾年的牢騷也順便與蓮瞳交流一下……可是,她不可以,護短是花家的傳統。想罵想吼想聲討那個永遠活在狀況外的堂妹,只能關起門來在家裡做,就算是吊起來抽打也只能在家裡暗著來,斷不可以對外人說出分毫半點對自家人的批評。

  所以,深吸口氣,雖然很困難,但還是毅力堅強地把滿肚子牢騷給吞下——畢竟這不是她特地來與蓮瞳討論的話題。

  「我知道詠靜昨日來你府上時所發生的事。」

  蓮瞳微點頭,表示瞭解。但當她從花吉蒔眼中看到一抹不贊同的神色時,原本輕鬆許多的心情即刻又陰沉下去。

  「你想說什麼?你對我有什麼意見?」

  「你打了周夜簫是嗎?」花吉蒔沒有屈服於蓮瞳迫人的灼視,直接將話給說出來。

  「花詠靜那個該死嘴碎的傢伙!」蓮瞳臉上一熱,煩躁地低吼了聲。氣勢雖然強盛,但微閃的目光掩不了眼裡那一絲絲的底氣不足。

  是,她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揍了周夜簫一拳,然而周夜簫的所做所為,其該死的程度,又怎麼會是區區一拳可以償還得了的?

  她沒有錯!她沒有!周夜簫不只該打,他更該死!

  她氣自己縱使在心中無數次想要把他給千刀萬剮,卻總是無法全然縱容自己去施暴。她以為在得知子熙死亡的那天起,她就瘋掉了,可現在卻證明了——她沒瘋,至少還不夠瘋,不然周夜簫不可能還會好好地活在世上,鎮日逍遙地過著他王君的尊貴生活!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知道易蓮的事了,如果你覺得周夜簫犯了殺人罪,那就送交國法治裁,無須對他動粗。你雖然脾氣差了些,但從來不對男人動手,為什麼要對他這樣?你十二歲就認識他,比認識周子熙還要早,在你還沒遇上周子熙並愛上他之前,你就與周夜簫成了朋友。你知道他身體不好,你知道他不是個快樂的人,你甚至在還沒認識周子熙之前,對他有著不諒解,覺得周夜簫的不快樂,都是周子熙害的——」

  「別說了!」蓮瞳不想再聽。

  「我知道你聽了難受。」花吉蒔說道。

  「那你還說!」

  「因為,我希望你清醒,希望你振作。希望你不要再做出更多讓你自己不快樂的事。周子熙已經死了,而周夜簫那種身子骨,我猜也不可能長命。你應該讓這對兄弟放過你,別再縱容自己被傷害了。」

  「你胡說什麼!」蓮瞳對她的話嗤之以鼻。

  「打周夜簫的人雖是你,可是你心中比他難受千萬倍,就算他做了太多不可饒恕的事。其實,你並不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會這樣做,是吧?」

  一提到周夜簫,蓮瞳控制不住滿腔火氣,也許更是為了說服自己雖然對他動粗的舉止毫不可取,但卻是可以被原諒的!

  「我當然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他不快樂、身體不好,一切都是因為他被醜惡的妒忌侵蝕!他本來可以不要這樣的!子熙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愛護他、保護他,一切以他的喜惡為自己的高興或難過,全天下有這麼好的哥哥嗎?而他們甚至是同年紀!為什麼就得是子熙無止境地對周夜簫付出?為什麼一個人的善良卻會成為被怨恨的理由?!雖然子熙是全盛蓮最出色的男人,然而長相一模一樣的他又何嘗不是?他為什麼就不能這樣想?總是成天孜孜念念著自己比不上兄長,不是最頂尖的那一個!而今——」聲音微抖:「而今知道子熙被易蓮毒害,是他親手把自己的兄長給毒害了,他卻沒有任何悔意!這是什麼樣的男人?我從來沒有看清過他,即使我認識他幾乎一輩子。」

  「那你想怎麼樣呢?恨他之後又能怎樣?你做得出每天毆打他,而不會良心不安嗎?」

  「我當然不會良心不安!」強嘴。

  「那,就好。身為你的朋友,我也只求你過得好一點。如果毆打一個弱男子能讓你快意,那就,請繼續吧。」

  花吉蒔擺出一副聽之任之的無所謂表情,把蓮瞳氣得牙癢癢的。

  「你,你今天專程來氣我的嗎?!」

  「當然不是。跟你談這些,也不過是讓你抒發一下心情,怕你悶壞、愧疚壞,傷了身體,那就不好了。現下,不聊你的家事了,讓我們談一下別的事吧。」

  這三個人之間的感情糾葛,花吉蒔從來也只是側面聽過,對實情並不瞭解。因為從小她就是被以宗主繼承人身分訓練著。當蓮瞳、周氏兄弟從十七八歲開始了最純真青澀的風花雪月學園生活時,她正被關在家族宗廟裡苦讀各式祭禮法典、研修靈能。每個月只能有兩天出來放放風,偶爾見見蓮瞳,聽她說著戀情的進展。雖然見過周子熙幾次,但也沒說過什麼話,頂多點個頭而已。倒是周夜簫,因為與蓮瞳認識的時間更長,所以還說過幾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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