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搶來的新娘 | 上頁 下頁
二八


  天空下著薄雪,隨著風向,一朵朵的雪花紛紛飄入敞開的窗口。真奇怪,她竟不覺得冷。死後的世界,也是這般嗎?聽說九泉底下奇寒無比,她現在已感覺不到冷;死後至少可以不必太擔心衣裘不足以禦寒!

  一手輕撫著小腹,在那平坦的肚皮下,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成長;她真心笑了,幻想著他的模樣,如果是個男孩,那麼他會長得又高又壯,或許還會有一雙藍眼;若是個女孩兒,那可真是好,她會是甜美可愛的,有著輕盈的身形,長成南方的美少女——

  「怎麼捨得剝奪你生存的權力呢?娘會將你永遠孕育在身子中,那麼,一同下九泉之後,你就不會感到冷了;而娘也會看到你真正的模樣。那地方若是又黑又冷,娘會將你抱在懷中,你不會寂寞的─」她的眼中蘊藏著悲哀,卻閃著母愛的光輝。

  冬銀端了一碗參茶進來,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

  「小——小姐,你補補身子吧!」

  她告訴自己,這麼做是對的!克力寒已經來了,如果她再不下手,小姐一旦落入他的手中,結局一定是被凌辱而死。而小姐又那麼傷心,已沒有生存的欲望,她這麼做是在幫小姐結束痛苦,這杯加了藥的茶,會讓她了無痛苦的死去——

  君綺羅接過茶杯,捧在手中,淡道:「如果這是一杯毒水,飲後能一了百了,那真是太好了;偏是一杯參茶,用在我身上太浪費了——」她湊向參茶,想聞那味道,卻猛地被冬銀搶走,潑向窗外。

  君綺羅看她。

  「小姐,你——你別這樣,是冬銀不好——真的,請你原諒我——」冬銀跪在她腳旁,接著放聲大哭。

  「傻丫頭!我的說詞嚇壞了你是嗎?你不會知道,有時候『死』是一種解脫,尤其當我處在這身不由己的境地。只是,唯一的牽念,是我那遠在江南蒼老的父親呀!」

  「小姐——我——」

  「下去吧!別再來打擾我,我好累。」

  冬銀的欲言又止引不起她的興趣,見冬銀退下後,她悄悄的落下淚水。

  她發誓,她這屈辱的淚水並不是為了耶律烈的薄倖!而是悲傷自己終究不孝的先父親而去,讓老父白髮人送黑髮人。另外她更恨自己不定的心為他而動搖,早該料到結局是一場天大的笑話;她的理智不常在對她示警?只是她充耳不聞,到底這一切仍是自找的呀!

  而耶律烈不向她坦承他已有未婚妻的原因是甚麼?怕她知道後會無法接受?不!太自戀的想法了!她搖頭,嘲弄的想:他必定認為這不關她的事,因為他的婚姻本來就沒有她的份。她是甚麼人?憑甚麼會妄想當王妃?他會以為她甘於當他的女人,臣服於他的疼愛中,無怨的提供她的身心。

  的確!他要誰已無關緊要了,也早不關她的事了。

  掌燈時刻,耶律烈進來。

  活動了一整天,他看來相當疲憊;沐浴過後,他過來摟住她,親她的粉頰。

  「在想甚麼?身子都凍成冰了,也不加件衣服,冬銀太失職了!」他發現她的冰冷,將她摟進懷中。

  「嗯?在想甚麼!」他又問。

  「你不會想知道的。」她冷淡的看他,也發現自己無法再在他懷中找到舒適的姿勢;更確切一點說,她對這個胸懷再無絲毫眷戀。呵!連身體也對他產生排斥,那果真是恨得徹底了。

  耶律烈終於察覺到她的異狀。

  「我想知道。」

  她笑得虛偽。

  「我夠格當你的妻子嗎?」

  「綺羅!」她怎麼了?誰對她多嘴了?冬銀嗎?

  「不夠格,是不是?」

  「楊玉環並不是唐玄宗的正妻!」

  君綺羅面孔上不再有任何表情,口氣是冷漠的、孤絕的道:「接下來你要告訴我甚麼?歷代有權有勢的達官顯要都是三妻四妾,奴婢成群嗎?」

  她知道了!耶律烈咬牙低吼:「是誰說的?」

  「要殺人嗎?你有三位未婚妻,可坐享齊人之福的事不宜宣揚嗎?我該恭喜你,為何你反倒在生氣呢?」她退出他的懷抱,一步一步的退,讓耶律烈清楚的看到她全身迸發的恨意。

  他向前一步,大吼:「誰告訴你的!」

  「不要過來!耶律烈!我從不說契丹話並不代表我不會說!」她以契丹語一字一字道:「如果你要殺了那個告訴我的人,你得先殺死那些族長,最後殺死你自己,因為,就是你們親口告訴我的。」

  他一把拉住她,她恨他!她恨他——這一點已讓他無法承受;而心底竄起的恐懼是因看到她眼中那抹絕望的空茫——

  她不吼也不叫,這麼的沉靜,沉靜到讓他捉摸不住!只有空虛的感覺,連現在強摟她在懷中,他仍感到空虛,就好像,好像他抱的是一具屍體。

  「綺羅!我只要你,我不在乎我娶的是誰!我只要你!你不明白嗎?」

  「我明白。」她冷笑。他這副暴怒又急切的模樣,她該流下幾滴眼淚表示感動嗎?

  不,她一點也不明白!他會逐漸的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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