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輕掬你心 | 上頁 下頁
二三


  「森田先生客氣了,你二十歲就提早自大學畢業,我們楊遲哪比得上你?更別說你的畢業論文無比出色,還因此得到世界傑出青年的榮譽了。」

  「那可真是托楊遲的福呀。」森田廣愉悅地拿起咖啡,遙遙對楊遲舉了舉,其中的深意只有三個人明白。

  「你太謙虛了。我這侄子哪有什麼本事。」楊宏隨意應了聲,立即將話題拉回討論的事項中,沒有察覺會議室裡波濤暗湧。

  事實上,令森田廣得獎的畢業論文專題,即是設計入口網站。在十年前還未大肆風行上網時,學資訊的人早已紛紛大顯身手,試著創造各種可能性,大獲世界傑青獎評審委員們的垂青,當年好幾位得獎者都來自資訊電子方面的大學生。

  而事實是,那份專題,是楊遲做的,經由蕭菁菁的竊取,並在他電腦裡放入病毒,銷毀所有資料,使楊遲無從證明那份作業是他做的。然後,眼睜睜看森田廣風光畢業,耶魯大學刊為傑出校友,名留校史;而他獨自面對被背叛的屈辱,幾乎令他氣得嘔血。他病了三天,並且有一段時間無力振作,使得原本打算提早畢業的計劃因為兩個學分沒修過而無法達成。

  他當然還是比別人提早修完大學課程,雖然比森田廣晚了一年。

  但現在想起來,楊遲只能說:如果每一個人的生命裡都注定了要面對一些挫敗的干擾,那麼,就該愈早愈好。至少恢復期快,也能快速成長。

  失敗者不可能永遠失敗,除非他從未記取教訓。

  那麼,反過來,輕易嘗到成功的人才是該擔心的那一個。因為他從未失敗,不明白自己可以承受多重的打擊,也容易因自滿而掉以輕心。

  楊遲一口喝完手中的咖啡,唇邊揚著莫測高深的微笑,望人那雙雄心勃勃的眼底,並不戒懼,只是想著:侵略性強的森田廣,承受得了在失敗者面前失敗嗎?

  他來臺灣為了狂飲勝利的美酒,那,若得到的是失敗呢?

  真是令人拭目以待呀。

  無視於蕭菁菁不斷拋來的眨眼,楊遲無聊地打了個呵欠,回轉過身子暗示下屬再把電腦連線到公司,再不做事他一定會睡著。

  趁現在多做點事,就有更多的空閑時間可以去找雲晰了。

  雲晰呀——

  他心底深處的唯一淨土。

  ***

  雲氏夫婦一同由女兒的房中走出來,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前天放學回來後,除了帶回一身觸目心的擦傷外,接下來就是昏昏沉沉於高燒裡,至今起不了床。這種情況一向是存在的,並且是醫藥幫不上忙的。

  雲晰生來就有強烈的感應,這種感應只曾發揮在預知周遭人下一分鐘可能曾發生的危險。而每當她幫別人躲過災厄後,身體就會陷入高熱昏迷中,吃藥、打點滴都沒有用。她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幼稚園時期。小雲晰突然覺得使用過度的秋千不安全,說好歹地拉下幾位小朋友之後不到十秒鐘,整座鞦韆鐵架倒了下來,原來是支腳早已被侵蝕殆盡,若那時還有小朋友在上頭玩,怕不被那重量壓死了。

  那一次雲晰沉睡了四天,以為她是受了嚇,也就不曾太留意。直到陸陸續續又有第二次、第三次,雲夫人才逼著丈夫掐指算算看,到底是什麼情形。

  偏偏雲浩然向來是個有話只肯說一半的傢伙——聽凡是「大師」都是這副死德行。雲夫人也只知道女兒的命底清奇,若是替別人擋去了該受的災難,那麼那些厄運就會反撲到女兒身上。但幸好只限於躺在床上幾天,不至於有太大的禍事。

  可這沒道理呀!哪有人做善事沒善報也就算了,竟還反而招來厄運?老天有沒有長眼啊?

  以前「只是」發高燒也就算了,現在還受傷咧!教他們做父母的怎麼忍受得下去?

  夫妻倆還沒走下樓,雲母就拉住丈夫直問:

  「雲大師,訪問小晰的皮肉傷又是怎麼一回事?這回你要拿什麼理由來讓我安心?請別告訴我,咱們女兒的細皮嫩肉異於常人,就算受傷也不會感覺到痛。」

  雲浩然苦笑地看著他素來溫婉慧黠的妻子,但凡事情攸關於女兒,她什麼尖刻的話也不會忌諱的。

  「你說呀!」擺出茶壺的陣式,雲夫人沒問出答案絕不甘休。

  「曼晏——」她低喚著妻子的小名。

  「別想搪塞過去,甜言蜜語此刻不管用。」

  雲浩然拉著妻子走入書房,嘆道:

  「我替咱們女兒卜過卦。」

  「然後呢?」

  「在見過楊遲那天,卜到的是隨卦,雷澤隨,表示出姻緣之象,這是好卦。前天女兒回來時,我又卜了卦,得到的是坎卦,坎是危險的意思,但仍能通於內外,險中求安,她不會有事的。奇怪在於,不應該有人真正傷得了她,但顯然我是料錯了,他都來了,其他人怎能不來——」談話逐漸轉為自方自語,雲浩然撫著下巴沉思不已。

  雲夫人好有禮貌地問:

  「誰又是『他』以及『其他人』呢?請問一下。」

  雲浩然回過神,為難地想著要怎麼說才可以通過妻子這一關,還沒想出方法,門鈴替他省了事。有人來拜訪了。

  「我去開門。」他好勤快地衝了出去。

  雲夫人暗自跳腳,低喃道:

  「你要是認為我會就這麼算了,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大——師。」跟在後頭,她也沒有停下腳步。

  遠遠地聽到開門聲沒聽到招呼聲,她好奇地揚聲問:

  「是誰——啊!」隨著她走近到可以看到門口的訪客,也跟丈夫一樣嘎止了聲音。

  門口站著兩名男子。這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一名叫楊遲,而另一名叫汪宇,他們看起來並不認識,手上都十分有默契地各握了一束鮮花;更有默契的是他們沒有看向雲父,互相打量著,誰也不肯光移開目光,像兩隻覺得自己領域侵犯的野獸——

  這是什麼情況啊?

  ***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