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輕掬你心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雲晰生來就有強烈的感應,這種感應只曾發揮在預知周遭人下一分鐘可能曾發生的危險。而每當她幫別人躲過災厄後,身體就會陷入高熱昏迷中,吃藥、打點滴都沒有用。她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幼稚園時期。小雲晰突然覺得使用過度的秋千不安全,說好歹地拉下幾位小朋友之後不到十秒鐘,整座秋千鐵架倒了下來,原來是支腳早已被侵蝕殆盡,若那時還有小朋友在上頭玩,怕不被那重量壓死了。

  那一次雲晰沉睡了四天,以為她是受了嚇,也就不曾太留意。直到陸陸續續又有第二次、第三次,雲夫人才逼著丈夫掐指算算看,到底是什麼情形。

  偏偏雲浩然向來是個有話只肯說一半的傢伙——聽凡是「大師」都是這副死德行。雲夫人也只知道女兒的命底清奇,若是替別人擋去了該受的災難,那麼那些厄運就會反撲到女兒身上。但幸好只限於躺在床上幾天,不至於有太大的禍事。

  可這沒道理呀!哪有人做善事沒善報也就算了,竟還反而招來厄運?老天有沒有長眼啊?

  以前「只是」發高燒也就算了,現在還受傷咧!教他們做父母的怎麼忍受得下去?

  夫妻倆還沒走下樓,雲母就拉住丈夫直問:「雲大師,訪問小晰的皮肉傷又是怎麼一回事?這回你要拿什麼理由來讓我安心?請別告訴我,咱們女兒的細皮嫩肉異于常人,就算受傷也不會感覺到痛。」

  雲浩然苦笑地看著他素來溫婉慧黠的妻子,但凡事情攸關於女兒,她什麼尖刻的話也不會忌諱的。

  「你說呀!」擺出茶壺的陣式,雲夫人沒問出答案絕不甘休。

  「曼晏——」她低喚著妻子的小名。

  「別想搪塞過去,甜言蜜語此刻不管用。」

  雲浩然拉著妻子走入書房,歎道:「我替咱們女兒卜過卦。」

  「然後呢?」

  「在見過楊遲那天,蔔到的是隨卦,雷澤隨,表示出姻緣之象,這是好卦。前天女兒回來時,我又蔔了卦,得到的是坎卦,坎是危險的意思,但仍能通於內外,險中求安,她不會有事的。奇怪在於,不應該有人真正傷得了她,但顯然我是料錯了,他都來了,其他人怎能不來——」談話逐漸轉為自方自語,雲浩然撫著下巴沉思不已。

  雲夫人好有禮貌地問:「誰又是『他』以及『其他人』呢?請問一下。」

  雲浩然回過神,為難地想著要怎麼說才可以通過妻子這一關,還沒想出方法,門鈴替他省了事。有人來拜訪了。

  「我去開門。」他好勤快地沖了出去。

  雲夫人暗自跳腳,低喃道:「你要是認為我會就這麼算了,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大——師。」跟在後頭,她也沒有停下腳步。

  遠遠地聽到開門聲沒聽到招呼聲,她好奇地揚聲問:「是誰——啊!」隨著她走近到可以看到門口的訪客,也跟丈夫一樣嘎止了聲音。

  門口站著兩名男子。這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一名叫楊遲,而另一名叫汪宇,他們看起來並不認識,手上都十分有默契地各握了一束鮮花;更有默契的是他們沒有看向雲父,互相打量著,誰也不肯光移開目光,像兩隻覺得自己領域侵犯的野獸——

  這是什麼情況啊?

  ***

  「請坐。」雲父含笑開口,語氣十分平和。

  「請喝茶。」雲夫人就緊張多了,滿腦子飛轉著以前看過的西部電影裡面有關槍手決鬥的情節。

  兩位來客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坐下、喝茶,而且還同時開口——果真是非常地有默契。

  「雲先生,聽說小晰生病了——」

  「雲大叔,雲晰有沒有好一點——」

  然後,兩人同時又住口,掃向對方,開口相當一致。

  「你知道她怎麼了?」這人是誰?油頭粉面的。

  「你叫她小晰?」他憑什麼呀?身為一個老男人好歹也避避嫌吧,免得被誤會老牛吃嫩草。

  雖然問了別人問題,似乎並不認為自己有回答對的必要,以眼神交戰了數回,便互不搭理,再度看向雲氏夫婦。

  雲夫人暗中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要他開口話,看能不能把冷凝的場面稍微熱和熱和。

  但雲浩然似乎正在出神地思索些什麼,無暇勝任暖場的重責大任。只見他閉眼又睜眼,掐著手指算了又算,目光遊移在兩名男子之間,像是領悟到了什麼——

  「雲夫人,我可以上樓探望小晰嗎?」掛心著伊人的病體,比起對付可能的情敵,這事重要多了。

  「可是她——還在睡,多謝你們來探病,我想——」

  「媽——」二樓的樓梯口傳來雲晰含糊的聲音。

  「小晰,你醒了?」雲夫人急忙起身迎了上去,見女兒已醒,哪還顧得了其它。

  「你還沒退燒,快回去躺著,有什麼事叫一聲就好了,別下床!」

  「沒開水了。」揚了揚手中的水壺,她靠在扶手邊噥著:「躺那麼久,骨頭都躺散了,好難過。」

  「那下樓坐一下好了。對了,你有客人哩。」雲母小心地扶女兒走下樓梯。

  「是誰?」才問完,就見兩名風格各異的男子已在樓梯端村著。

  「楊遲?汪宇?你們結伴一齊來呀?原來你們竟然認識,真巧。」雲晰訝地低呼完,笑了出來。向來衣冠筆挺、滿身社會菁英氣質的楊遲,與穿著流行前衛、充滿陽光男孩況味的汪宇看來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喔,連買來的花也不一樣呢。楊遲捧著雪白海芋,汪字則是一大束豔紅玫瑰,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九十九朵。

  「我與這位元汪先生並不認識。」楊遲簡單地撇清,接著關心道:「你怎麼了?手肘上的擦傷怎麼來的?」順勢接手雲夫人的工作——扶雲晰到沙發上落坐,問著。

  「我差點讓車子撞到,是汪宇救了我。」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