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輕掬你心 | 上頁 下頁
十三


  「丫頭,我——」老嫗就不出道歉的話,但她也為剛才差點打傷小女娃而飽受驚嚇,丟開竹竿,拉住雲晰的手迭聲問:「你沒事吧?還好吧?」

  雲晰還沒找到味道的主人,就得先以微笑安撫老婆婆,她知道老婆婆嚇壞了。

  「我沒事,不必擔心。真的。」再三保證完,她才終於可以轉身面對身後那名救了她的好心人兼香味的主人。

  她想開口道謝的,卻不知怎麼地,在迎上那一雙深幽的眸子後,竟忘了所有的語言——

  揉合著陽光與青草的清新香味在周遭逸散,因著眸與眸的撞擊,一股悸動直達兩人心底深處,如漣漪般的震盪、擴散到無邊,不見盡頭。

  楊遲腦子霎時抽成一片空白!在劇烈的心悸裡,他下意識鉗緊眼前女子的雙臂,像是打算捉住一生一世不放那般的牢固。不能思、不能想,只能呆呆看著她,不敢眨眼;怕一旦眨了眼,她就會消失——

  這雙眼——這雙眼——他似已尋覓了數百年——

  有什麼東西即將破繭而出?塵封的某個寶箱似要迸裂傾出——飛快轉動的思緒拼命抓取破碎的片片段段——

  再給他多一點時間!再多一點,他就要抓住互頭緒了,再多一點時間——

  「好痛!」雲晰倏地閉上眼低吟,雙掌蓋上面孔,被抓得很痛,能卻遠遠不及眉心灼燙得像被烙印的痛。好痛!痛得她雙眼也睜不開了,那男子的眼光看得她好難受,卻又躲不開,直到眉心的劇疼阻斷了沒有盡頭的凝視——

  痛——

  「怎麼了?」楊遲一把抱扶起她軟下的身子,口氣有著急切與擔心。

  為何她不睜開眼?若他再多看上幾秒,一定會想到些什麼的,但她卻捂住臉叫痛!令他滿心狂湧的亂緒再度崩潰成一片拒絕透露端倪的闋暗,只剩挫敗的心慌意亂。他更擔心著她突來的羸弱,她怎麼了呢?

  「我送你去醫院。」當機立斷,楊遲抱起雲晰往他的車子走去。不知為何,他被她的痛苦模樣攫往心神,使得頭部竟也隱隱作痛了起來。

  將她抱入車子後座,正要打開駕駛座的車門,不意一輛加長型房車大剌剌地停在他車子前方,擺明瞭阻擋他的去路,好來個相見歡。

  楊遲星目一凝,不由主地全神戒備起來。

  是他!楊遲知道。即使沒事先通知,也不該會在此時此刻出現,楊遲仍是知道車內的人是他。

  加長型房車內先走出一名黑西裝、白手套的男子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

  幾秒後,出來一名氣勢懾人而驃悍的男子,唇邊掛著一抹邪笑,眼眸裡藏著無盡的深沉心機,對上了楊遲之後,以生硬的中文開口道:「好久不見,楊遲同學。」

  「是呀,好久不見,森田廣同學。」

  楊遲以一貫淡然溫文的語氣回應。

  他們之間永遠不會有終止的一天。

  並存於這世界上的目的就是消滅對方。

  直到一人死亡,另一人才能鬆懈的舉杯慶祝。

  沒有理由的敵對。或許是來自宿命,誰也無力改變。

  楊遲比森田廣晚領悟到這個事實,所以得到了血淋淋的教訓,痛徹心肺地記住了勢不兩立的天命。

  天生了要廝殺的兩人,再次交手的戰場已定——

  就在臺灣。

  §第四章

  不能讓森田廣見到雲晰。

  這是楊遲的第一個信念,並立即執行它。毫無遲凝。

  沒讓森田廣知曉他必須趕往醫院的理由。這一樁土地開發案原本就不是楊遲負責的範圍,留下開發部門經理與日本人員廝纏,楊遲從容退場。

  森田廣以輕蔑的邪笑告別,似是嘲弄他的不戰而逃;但如果與「森田企業」的合作案確立之後,要交手還怕沒機會嗎?楊遲並不急於在口舌上逞威風,較勁著孰強孰弱的成績。

  早已不是二十歲的莽撞青年,各自投入家族企業後,較勁的將是能力與手腕。但眼下,這個昏迷中的女子比一切更為重要。他必須再看她的眼,再多一些、再久一點,也許長久縈掛在心的疑惑就將有所解釋了,也許心底深處隱隱洞開的空虛就要被填滿了,也許——

  「嗯——」

  雲晰逐漸轉醒,並迷糊地疑惑著自己幾時睡著了。一聲低啞的呻吟逸出粉唇,不知自己責身於何處。

  楊遲倏止一切思緒,閃身坐在病床邊緣。灼灼盯著那雙晶亮清明的靈眸。

  「呀!你——」雲晰伸出一隻手捂住眉心,仍然有些痛,但不再那麼難受。

  楊遲抓住她覆額的小手,詫異地看到她眉心竟隱約浮現著粉紅的色澤,以一小點米粒大小為中心,向外如雲煙狀的擴散,然後又逐漸收斂——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景象呢?他忍不住伸手指欲點上那眉心的紅點——

  「會痛!」她著急地抓住他手,不讓他碰。

  「我會很小心。」他著迷地探向她額,很小心、很小心地怕弄痛了她。

  他的食指點觸到了那紅點,末梢神經倏地一抽,像痛又像被電觸擊般發麻;紅點在他觸及後的剎那隱沒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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