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巧婦伴拙夫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怎麼了?要生了嗎?才七個月就生下好吧?」

  季瀲灩暗中捏了他一下,並且堅持不看他的笨呆臉。直視著門邊那名黑衣男子,其俊朗迷人的容貌,輕易可以令人在看第一眼就深刻地烙印在心中,只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你是誰?想做什麼?」即使對方的眼中充分表達了善意,及天生親切的特質,但她不為所動。先搞清楚他想做什麼才重要。

  黑衣男子,就是劉若謙;在泉洲七八個縣市找了四個多月,幾乎跑斷腿的可憐男人。憑著直覺,以及當時在場數位混混的形容,那季家千金是由一名平凡男子買走了,而長相恰好正與眼前這名急奔進來的壯漢相符。

  三日前他知道後,開始暗中偷瞧了幾眼那位自稱「舒大娘」的美麗少婦,直覺告訴他,他找到人了!這位「舒大娘」鐵定就是季家千金。

  但他終究遺憾沒有趕得及。如果他更早找到她,也許她不會嫁給如此平凡的男人,讓他們夫妻結合得如此怪異不協調,只是,受了人家恩情的女子,還能有什麼其他報答的方法?沒有家人、沒有安身之所,便只好擇最方便的人下嫁了。這樣的配對,多麼令人惋惜呀——

  不能怪劉若謙以貌取人,而是先看到他們天與地之差別的容貌,再看到他們夫妻看來並不快樂;丈夫一心討好美娘子,奈何美人心懷抑鬱,完全視若無睹,這樣的婚姻徹底是一樁錯誤呀——

  舒大鴻見來人死盯著他美美的老婆瞧,終於忍不住,擋到老婆身前問道:「你是誰?不知道這樣看別人的妻子很失禮嗎?」

  「舒公子、舒夫人,在下劉若謙,打富林縣來。」他拱起雙手,打量起舒大鴻,才發現這男子並不簡單,那雙精光湛然的眼,分明是有高深武功修為的人,而不只是孔武有力的莽夫而已。

  「有何指教?」她站出來,腳下輕抬,踢了踢丈夫,要他滾開一點,他當然不敢不從。

  瞧出了一點味兒,劉若謙升起了莫大的好奇心,很訝異自己居然即將要推掉剛才自以為是的想法。這對夫妻似乎——很特別。

  「在下正四處找尋一位名喚『季瀲灩』的姑娘,不知夫人的閨名是否真為季瀲灩?」

  原來他就是這些日子以來在打探她的人。

  「為什麼問我?」她反問。

  「因為你的條件、形貌完全符合季家千金被形容的模樣。」

  「誰派你來?富林縣的齊家太君嗎?」她冷問。

  果真被他找到了!劉若謙微笑,並且搖頭。

  「不,是齊三公子。季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他並不迂回,直接認定了她。

  這個男人不簡單,季瀲灩柳眉高高抬起,許久之後,伸手挽住丈夫手臂:「走吧!到捨下奉茶,我倒要知道他有什麼把戲。」

  「瀲灩。」被挽住的舒大鴻又驚又喜地低叫,以為終於雨過天青了。

  不過她還他一眼冷冷的光芒,低語:「我還沒氣消,你等到黃河幹掉吧!」

  「哎——你——怎麼那麼會生氣呀?」

  她的回答是狠狠咬了他手指一口。

  深夜,月色如皎,微涼的風吹拂去盛夏的熱意。

  因懷孕而容易疲累的季瀲灩在七個多月身孕的折騰下,與劉若謙長談完後,已早早上床就寢。

  此刻未睡的,是今夜借住舒宅被允許在客廳打地鋪的劉若謙,與目前仍被罰睡在房門外的舒大鴻了。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呵!

  劉若謙提來一壺酒,與他一同坐在房門外五尺處的土臺上。依劉若謙天生的三寸不爛之舌,不消一個時辰,便已把舒大鴻二十六年來的故事全套了出來,自然也明白了他們夫妻目前冷戰的原因。

  他真是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種男人,不過,當真也沒看過季瀲灩這樣的女人就是了。這對夫妻——怎麼形容才好呢?不知該憐惜美女伴拙夫,還是要可憐古樸男人娶悍婦?呃——當然眼前這一對不能說不配,可是硬要說「很配」又有違自己的良心,很奇怪的情況不是?這麼說吧,如果今天,劉若謙是舒大鴻的知己好友,那他一定會替舒大鴻哀悼這輩子完蛋了,永翻不了身了,在這種妻子面前沒有他展現男子漢氣概的分。

  反之,假如今日他是季瀲灩的朋友,斷然會反對美麗清豔、聰明才情皆上乘之選的女子下嫁給一個笨拙的武夫。

  不過,又自找麻煩地說了回來,如今他是一同認得這對奇夫婦的,倒也只能說——哎,姻緣天定吧!橫看豎看久了,總會順眼,並且把那分不協調感看成正常。

  但因為此刻被罰睡在外頭的是丈夫,所以劉若謙決定多同情他一點;也因為舒大鴻是個爛好人,即使一無所有仍然不停止對落難者施以援手上這種情操,天下怕是沒有第二個,應該好好愛護。

  「舒兄,對於那三百人口的事,你準備怎辦呢?」劉若謙心中起了一個主意。

  舒大鴻低喃:「沒有瀲灩幫我計畫,我只能用我會的方式來做。先把這屋子賣了,加上這十多日來,我掙了些銀子,可以先買大量的木材給他們建屋,有房子住最重要。而且,我也找到那地主了,同是我們泉州人,如果想租他田地,每年收成要分給他一半;如果作物欠收,也得給他一千石的米,這實在是太多了,可是若想要買他的地,要準備五十萬兩銀子他才肯賣。其實只要瀲灩肯去與那地主談,她一定可以談價談到十萬兩以內,因為那地主實在是獅子大開口了,我明知道,卻辯不過他,又沒有我妻子的口才,不知道何時才賺得到五十萬兩。」忍不住又啜了一口酒,這種上等佳釀他一輩子也沒嘗過,太香醇了,令他忍不住在口中呷呷咂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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