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巧婦伴拙夫 | 上頁 下頁


  「哦,好。」他楞楞地應著,快步轉身離去。臨走時看向他的愛馬,依依不捨地點了一下頭。但他不能想更多了,掃視懷中佳人身上的傷口,他得快些處理才行。

  好美麗的姑娘,就是看來有點潑辣,瞪得人心慌慌。

  留雲縣北邊近郊區,已不見人煙,穿過荒煙蔓草少人行走的草叢,過了一個黑沼澤,隱在一片未經修飾樹林中,有一間破廟,呈四合院的建築,四五間的屋子,沒有一間不漏水。

  舒大鴻在細雪紛飛中,找到一間還不算破得太離譜的屋子窩身,將美人兒置放在安全的角落,點上一堆火之後,找來一堆枯草鋪成床,再將自己包袱中僅有的一件寬大棉襖蓋上,便是他所能為她提供的舒適了。

  季瀲灩被放在其上,在他還沒趕著去做別的事之前拉住他衣袖,冷聲問著:「你有何企圖?」

  「呃?」舒大鴻一張樸實的臉在火光下映出一片愕然。企圖?為什麼要有企圖?

  「我不會允許你欺淩我!」她堅決地低語,但疼痛與饑餓讓她表現不出氣勢,讓自己浮現難以置信的柔弱。

  「你的傷口必須先上藥。」他四下看著,找到一隻缺口的盆子,到門外找水,不一會已端回一盆凍死人的冰水進來。

  盤腿坐在她面前,抓起她一隻手——

  「放開!你想做什麼!你趕非禮我,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她伸手欲打他,卻再也沒力氣,只能尖聲大叫,一雙火眼威力十足地瞪人。

  「你怎麼這麼潑辣?」他愕然問著。抓她的手沒有放開。

  她努力要抽回手,卻抽不開,差點氣岔過去。

  「下流、不要臉、混帳!」她一串罵人話挺溜。

  好吧,他罵不過她,只有不要理她。低頭看她傷口,拿出白巾沾水輕拭——

  「你這登徒子,還不放手!痛死人了!」沒被捉住的左手有氣無力地往他臉上打,連拍蚊子的力量也沒有。

  雖然不會痛,可是她這樣亂動也挺煩人的,索性,舒大鴻將她睡穴一點,不但她可以休息,自己耳根也可以清靜。

  叫囂聲戛然而止,怒火沖天的佳人由張牙舞爪到安靜沉睡,顯現出一副美麗的容顏如畫,任何人見了都會心臟加速亂跳,忘了今夕是何夕。可惜舒大鴻沒福氣欣賞,他眼前唯一記得的,是快些將她身上的傷處理好,否則留下疤痕,對女孩子而言是挺傷害的事。

  什麼也沒想,他是有傷便治,從臉頰的瘀青到腳踝的破皮,一一照應過了,不敢有一絲遺漏。直到擦完藥,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天大地大的事。

  他把人家閨女的身體看了大半,也摸遍了——

  一旦這個認知砸入遲鈍的大腦中,他才霍地跳起來,退了兩大步,差點踩入火堆中,炭黑的國字臉滿是紅潮如充血。如果這時代有「腦溢血」這名詞,他大概離那症狀不遠了。

  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他奔出屋子,呈大字形地趴入雪地中,還不小心給雪中暗藏的石塊打青了頭。

  怎麼辦?怎麼辦?

  即使說他是來自偏遠小村的莽夫,總仍是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當年他想娶隔壁的阿滿可也不曾碰過人家一根頭髮,如今——這簡直是毀了人家姑娘的名節了,雖然此時只有天知地知與他自己知,可是看了就是看了,摸了就是摸了——嗯,現在想起來,雙手才知覺到自己摸到的是一副曼妙的溫香軟玉——

  他呆呆地看自己雙手,傻笑——

  彷佛被燙到了似,在雄性天生的自得過後,正直毫不客氣地淩駕上來誅伐他良心,害他連忙將雙手直往身上搓,想要把那種軟軟的感覺搓去,也努力把一些類似色情的想法抹去,一點也不能留在腦海中。

  捧了一把雪搓上溫熱發燙的臉,不久,雪在他熱力下化為溫水,直由手指縫流下。他看著水中掬著的水,也看到了自己那張平凡到連阿滿也不肯下嫁的臉——

  唉!配不上呀。

  而他竟敢有一點點妄想。可別真的應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句話了,活了二十五年,他可從來不敢想。

  一個人平凡到極點也就算了,怕的是連身家都沒有——並且可預見的永遠不會有。他那裡養得起家?裡頭那個辣美人雖然一身狼狽,但一眼就可看出是個好出身的姑娘。他妄想不得的。

  雖知配不上,但那麗顏仍教他心頭不禁地亂跳,美人嘛,那一個男人能不心動?

  可是——他看了她身子了呀,是不是該負一些責任?

  舒大鴻發現自己陷入了二十五年來最大的困境中,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地上,差點讓雪蓋成一具雪人。

  怎麼辦才好呢?

  由沉睡中轉醒,身體上的疼痛便不客氣地流竄在知覺中,由頭痛到腳。可是這種難得的舒服睡眠,卻是睽違已久的,久到她已遺忘掉自己這輩子是否真的有沉睡過的無憂時日。

  舒服地輕歎,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堆溫暖人心的火;再望過去,門外的雪仍紛飛,今年算是早冬吧,才十二月初就瑞雪不絕。忍不住抖瑟了下,不自覺地將身上的被子拉高到脖子上,低頭一看,方知蓋在身上的是件男用的大棉襖,不是被子,然後她才系想起對她施以援手的那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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