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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錢香福抱著孩子站在這顆巨石邊,等到了自家遠征歸來的漢子。

  久別重逢,該是怎樣的表情?該說怎樣的話?

  「啊啊——」不喜歡被繈褓拘著手腳的小娃娃率先發出洪亮的抗議聲。

  嬰兒的叫聲打破了兩兩相望的沉默,以及幾乎無法以言語說出口的千言萬語。

  秦勉與錢香福同時笑了出來。

  也沒心思去說些什麼別後相思的話,兩人目光盡放在她懷中的小人兒身上了。

  「他看起來真小。」小得秦勉都不敢伸手去抱,怕一不小心就把這樣幼嫩的小人兒給抱傷了。

  「可不小了,祖母說這孩兒比別的孩兒大很多,看這健壯的小手小腳,就沒一刻安分,時時想踹掉繈褓,不肯被包著呢。」她低聲抱怨著。

  秦勉小心伸出食指靠近兒子正在亂揮的小手,一下子就被一隻小手掌給抓住了;那勁道可真足,把他抓得牢牢地,小嘴還發出勝利的喔喔聲。

  秦勉覺得很新奇,胸口溢著一股上湧的情緒,暖暖的,燙燙的,說不清是什麼,反正他很喜歡。

  「抱抱看?」錢香福輕道。

  「我不敢。」他連忙搖頭。但在搖頭的同時,他兒子已經被丟進他懷中了。

  他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嚇得黑臉都要變白了。不過最終在錢香福的幫肋之下,還是學會了抱小孩的正確方法。秦勉盯著懷裡正瞪大眼與他對視的兒子,覺得自己像是抱住世間所有的美好……

  兩人逗了兒子好一會,直到兒子被逗得筋疲力盡地睡過去,夫妻兩人才又對看了起來。

  「這半年來,我一直給你寫信,你竟然一封都沒有回。」秦勉對於她只讀信不回信的行為表達了譴責。

  「我為什麼要回?你家上將軍說你已經陣亡了,我就算要回信,也是等七月半時燒給你,而不是遺人送到前線去不是嗎?」錢香福哼道。

  「所以,你是不信我還活著就是了?」他好氣又好笑地問。

  「只有你人站在我面前,向我證明你活著,我才信。」她想笑,卻彎不起唇角,嘴巴倔強地抿著,就像當初拒絕相信他已陣亡;也像眼前此刻,必須親眼看到他的人,才願意相信他仍活著。

  秦勉看著她良久,才深深吸一口氣,在籲出來時,伸出一手將她緊緊攬進懷中。

  「我——」語氣不穩,令他必須再深呼吸好幾次之後才能正常發出聲音。

  「我回來了,你看到了吧?」

  她將臉埋進他右頸項邊,點頭悶聲道:「我看到了。」

  「老子還活著,你看到了吧?」

  「是,你還活著,活生生地活著。」她咬了他頸子一口,確定肉是軟的、血是熱的,人是活著。

  「我會活著,跟你好好地活一輩子,你相信吧?」

  「我——不知道。明天以後的事,誰知道?」

  「你會知道的。只要我們都活著,就能見證我對你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實現,甚至更好。你等著看吧,好好地看,就這樣看著我一輩子,好嗎?」

  她抬起頭,迎上他堅定而溫柔的雙眼,一如既往,輕易陷入他為她編織的美夢裡。

  她信的,只要他說的,她都信。

  因為這個男人,她願意相信世間所有的虛妄誓言,願意在他給的美夢裡沉醉不醒,就算終究會粉身碎骨也不後悔。

  因為有他——

  每一個明天都充滿期待。

  每一個明天的她都會比今天的她更快樂。

  這樣的喜悅,全天下也只有他能給她。

  所以,她怎能不信他呢?

  他邀請她加入他的人生裡,跟著他過一輩子,她怎能拒絕呢?

  這同時也是她的渴望啊……

  錢香福輕笑地點頭,顫聲道:「我們一起,好好活著,好好看著對方一輩子。」

  秦勉低頭吻住她嘴邊的那抹微笑,像是要將她這抹笑給吃下,永久收藏在心底。

  比起「秦勉的遺孀」這名詞,秦勉更喜歡錢香福被稱為「秦夫人」或「秦勉家的」。他不喜歡當牌位,他喜歡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給她倚靠、抱她入懷。

  所以,他會好好活著,再不讓她掛上寡婦的名頭。

  從此刻起,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希望自己再不會讓她當上一天未亡人。

  這是他心中對她最堅定的承諾,也一定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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