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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朱追闊長手一伸,她立即又跌回他懷中,猶如跌入無邊大海中,怎麼也掙不脫,宣告她「溺斃」的訊息。

  「你才是沒有王法!偷仔。」他的聲音夾了些平日沒有的溫柔。與韓霄互自揚眉交換了眼神;韓霄笑了,雙臂環胸,靜看好戲。

  被左一聲,右一聲叫小偷的俏女娃,在掙扎中氣急敗壞地由袖袋裡掏出一隻血玉雕成的環珮:「還你,還你!人家早就要還你了,是你死皮賴臉又塞到人家袖袋中!你再叫我小偷,我就與你拼了!」

  拼吧!能拚得過的話豈會被挾持三天,逃也逃不掉?千不該萬不該,偷了銀子也就算了,偏是偷到人家「據說」是傳家之寶的東西,並且是「據說」傳給長媳的,教她沾上手之後,威脅人不成,反被咬定是人家未來的媳婦!天曉得,她連他叫什麼鬼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才要將玉珮脫手丟開,再一次的不成功,又被朱追闊拿來掛在她頸子上。

  「你休想丟開。」他低聲在她身邊呢喃,才抬頭笑開了大嘴:「大哥,這是我今年內定會娶進門的妻子,她叫范小余,聽說是一一一十年前叱吒一時的「神偷」范來春的孫女兒呢!」

  「喔。」韓霄抬起一邊眉毛。

  范小余對他們眼眉間的笑弄意味感到羞憤交加,又衝口叫了:「我要是會嫁他我就不姓范!還有,我爺爺是很厲害的,我也是!但因為我初出江湖,經驗不足才會失手,要不是我武功稍為不濟,豈會」她的聲音會中止的原因是看到在場的二名男士居然逕自聊起天來了!而她猶如一隻吊在朱追闊手上的麻雀氣得她用力伸手扳下朱追闊的頭:「認真聽我說完!等我闖江湖到經驗豐富時,我會變得比你厲害,到時我一定會找你單挑,你記住!」

  「你不會有機會的。」朱追闊狀似隨便說說,事實上他要是會任自己未來的妻子去沾江湖的大染缸才有鬼。

  「大哥,如果您老氣消了,不介意替咱們引見一下嫂子吧?」那是說,如果韓霄的手已經「不癢」了的話。

  韓霄雙手合拳,將指節弄得咋咋作響,最後唇邊揚上一抹笑:「一同來吧。」

  朱追闊挾著范小余,快步跟隨在結拜大哥身後。

  要不是自己正被牢牢抓著,范小余還當自己是隱形人呢!別人是知道她的來歷了,而眼前這個高大粗獷得像外族蠻夷的男子居然沒引見他人給她?太過分了?就算是俘虜也有資格知道匪頭是何方神聖吧?她是肯定走在前方的是江湖上的怪人高手韓霄,因為多年以前曾經偷瞧過一眼,這種男人是教人忘不掉的,不光是容貌,而是那種集天下孤絕於一生的氣勢,少有人能那般濃烈。但,挾住她的大個子到底是誰呀?既然人家不願講,她只好努力回想一個月前「出山」時,爺爺給的江湖近訊中有無這麼一號人物,叫韓霄為大哥的人——哎呀!她知道了!

  他是朱追闊,一個胡漢混血兒,八年前踏入江湖時功夫奇特,專找高手挑戰,贏了就算了,輸了便消失一、二個月,再回頭挑戰,非要戰勝不可,而功夫便愈來愈強,許多人便傳說他身上帶有絕世秘笈,每當功夫不如人時,就死命鑽研高招;到後來,他反倒成為野心份子撲殺的對象。最慘的地步是全身中刀七十九處,浴血成河,卻仍死撐一口氣將當年功力極強的「黃河十三英」殺個片甲不留,才氣若游絲地倒下。而朱追闊的盛名在此役中傳開,原本依照慣例,武林多事無聊者都會替人取個外號,起先替朱追闊取了個「狂俠客」,結果人家朱追闊並不領情,將最先出聲喚他的人丟到牆上黏著好「面壁思過」,以表示他的厭惡。不狂、不俠,亦不是客,何來「狂俠客」之說?那是當年他老兄的論調。後來又有人自作聰明替他改了名,一一都被打在地上休息時,江湖人終於知道這朱老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朱追闊就是朱追闊,沒有第二個名字。

  這個典故曾是她的床邊故事。老爺爺最喜歡說江湖上怪人的事了,事貿上,怪人當真不少,眼前兩個都是異類,怪到武林人想替他們武功排名次都不能,因為測不出他們功力有多深;也沒膽多事去找他們倆「測」。

  於是范小余安慰自己,被捉也是正常,她遇到了怪人高手,並不是她偷功不濟,辱沒了范家列祖列宗。

  這會兒她倒是不急著逃了。剛才又叫又吵,耳朵可沒有閒著,韓霄有新婚妻子?這是何等大事呀?連蘇州第一美人葉飄香那種傾城之姿都不肯多看一眼的男人,眼光只怕是長在月亮上的,凡間女子如何入他眼?這種男人當真娶妻了,就是一件大消息,適逢其會,她可以一探新娘嬌容,多棒呀!以後在江湖上行走,就會很風光了。

  范小余吊在朱追闊手臂上,陶醉地幻想著——哇!哇!哇!

  這三個以驚歎號為註腳的「哇」字,倘無法形容完范小余心中的震撼!而且,在此刻看過雲淨初一個時辰後,依然無法回神!如果她要是一株牡丹,恐怕會立即慚愧地垂下高傲身段,早早化為春泥,免得丟人現眼吧?

  此刻,兩名男子在練功房吐納打坐,切磋武藝什麼的;而范小余便挑開門鎖,又跑來凌霄浣看著大美人發呆。

  那朱追闊當真是將人給瞧扁了,欺人太甚,居然認為小小一道「千巧鎖」可以關住她?她連「作案工具」都不必,拿下一根髮簪,一下子就搞定。當她是三腳貓呀?武功她不敢自誇,偷功則是無人可比哩。嘖!

  「雲姊姊,你目不能視,平日能作什麼消遣呢?」范小余雖然可惜她失明,但因人各有命,有失必有得,無須太過說悲記愁,因此她的問話並沒有忌諱與刻意的小心。

  雲淨初托住香腮,午膳過後,她一直坐在窗口讓春風與細雨逸入,沒有刻意去做些什麼,有客人來,好;沒有人來,也行。因為失明,她更能體會天地萬物,節氣轉換的神奇,常是凝神以全身感官去領受。

  「你們目能視,當是認為我定有不便。可,打我解事以來,日子便是這般了。遺憾難免,但失明人也有失明人過日子的方式,撫琴、吹笛、聽人誦詩、聞鳥啾啼——多著呢!」

  「難怪你身上有難以一見的安定嫻雅特質。因為你知足與容易感恩,並且珍惜自己尚有的。」范小余傾近她,聲音轉小:「那韓老大還真是配不上你。」韓霄太滄桑、太世故、太冷漠,即使有情,也會激烈到傷人的地步。

  「范姑娘,別這麼說,他娶我才是委屈了。」為什麼許多人都這麼說呢?在他們眼中,韓霄為何不好?

  范小余住了嘴,明白自己多事僭越了。人家夫妻如何,干她底事?即使有不平也該藏在心底。

  「你好美,美到讓人生怕你會受傷害。」

  雲淨初搖頭:「在事情未發生時,又怎能斷言我會承受不住?」會讓她無法承受的,只怕是韓霄對她產生厭倦的那一天吧?再度輕搖螓首,擺開擾人的思緒道:「范姑娘想必是才貌兼備,才會令追闊動心吧?」

  呀!差點忘了,她原本準備逃亡的,但此刻有狀可告,豈有不告的道理?!吃午膳時因為朱追闊以手勁威脅她,讓她無法暢所欲言,此刻她偏要說個過癮。

  「動心?動他個大頭鬼!我是教他給擄來的!憑什麼我『不小心』拿了他的玉珮,就得當他的妻子?那如果今天他的玉珮是教一個乞丐撿了去,那他是否也要娶個乞丐回家?我好不容易才學成下山,當然要闖出一個局面才不枉我爺爺調教我十七年,對不對,雲姊姊?至於才貌問題,原本我是自認不差啦,但那些『不差』在見到你之後就「差差」了,所以此刻我根本是一無可取,因此你更要相信,那個朱追闊根本有問題。」痛快叫完之後,雖然有點口渴,但過癮極了!

  「喝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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