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君須憐我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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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頭的是皮蛋豆腐。」他低聲告知她。索性挾起一小口:「張嘴。」 在她還不明白所以時,口中已被放入食物。之後,她立即為這不合宜的舉動無措得漲紅雙頰。他怎麼可以?! 幸好韓夫人將一切合理化:「淨初,他是自己人,是你大表哥,不避嫌的。」只要不是存心讓甥女難堪就無所謂。這冰冷陰沉的韓霄,能有這種舉措,也算是體貼了,而他又在江湖行走十年,大概已習慣狂放肆意、不拘小節了。 反而是朱追闊一臉憂慮,他已不能理解大哥心中在想些什麼了。明明在得知雲小姐是他弟弟的未婚妻之後,憤怒之餘倒能清楚地知曉該放開她,所以沒有讓他更進一步去說明韓霄亦鍾情於雲淨初的事實。代表大哥是有意成全韓霽與雲姑娘的婚事,反正大哥向來不會為了女人費太多心神,更不屑去與人爭奪女人,可是,卻為何在今日諸多刁難,又矛盾得比誰都捨不得她? 替她製造委屈的人是他;最心疼地的人也是他! 他想,這一回,大哥恐怕——會很慘!他感覺得到未來的日子中,韓宅必得掀起狂風巨浪,大大撼動每一個人的生活;起因在韓霄,但可怕的是連韓霄自己也無力自制。他知道大哥陷下去一顆心後,就怎麼也清醒不回來了。 叫朱追闊如何能不擔心憂慮? 吞下口中的小菜,其實食慾已無,可是韓霄卻挾了更多東西給她,怕她挾不到似的,直要餵她。 何必呢? 她難以承受在每一次受傷後的溫情。受傷害也許活該,但溫情——最好是免了,他們之間的身份反是愈生疏愈好;他乍喜乍怒的無常,讓她著慌害怕。為什麼他不索性冷淡些,不要對她好,也不要欺負她,那她向來平淡無憂的生命,便不會在近些日子來過得痛苦難抑,深深去體會絕望的滋味。 為什麼他硬來撥亂她一池心湖? 「為什麼不開口?」 韓霄已喚人撤下開胃菜,布上主菜。率先就挾了一塊薰肉到她嘴邊。 他為她胃口之小感到不悅。 「我——不餓了。」她小心地將碗放在桌上,怯怯地回應他。 「只吃了開胃小菜就能言飽,莫非是嫌廚子手藝不夠好,無法令表妹大大開胃?」他語氣含怒帶嘲。 「請容許我先行。」她吶吶地要起身。 「不許離席!」他左手強硬地壓住她放在腿上的雙手,言語與行為的佔有,教再如何魯鈍的人看了也知曉他肢體語言所表達的逾越情感。 韓夫人的臉色霎時慘白了起來,為著心中的意念而害怕不安。韓霄他—— 不管所有人心中在想什麼,他依然強硬地做他想做的事:沒有人能令他收斂他想做的事。外人的眼光批判從來就左右不了他,而此時他的眼中只見得著她,心中唯一的牽念也只有她。 「沒有吃完就不許走。」他盡量讓聲音有禮且輕柔,但威嚇意味卻充塞其中。 她低垂著臉,極力要抽出自己發抖的手。卻徒勞無功。為什麼他無時地令她想垂淚?! 「我不要吃了!」而,為什麼向來知分寸、懂禮數的她,居然能口出這種賭氣的幼稚言語?滿含委屈似在乞憐?她怎麼會?! 韓夫人急切道:「霄,如果淨初不想吃,就讓她回房,好嗎?」真要報復,就全衝著她來吧,不要波及無辜的他人,尤其是她那已經夠可憐了的甥女。她相信韓霄的行為全是衝著她,而淨初無辜地成了他洩怒的目標;她想他是以欺負淨初來使她難過的。 韓霄當然由二娘眼中看出她心中想的,盯視了會,驀然發出冰寒譏誚的笑,竟是第一個無禮離席的人,什麼話也沒有交代,便如旋風般的離去。 雲淨初將猶留有他掌溫的雙手握成拳,貼在心口,奇異地由那微溫知覺到一股狂烈的痛楚抑鬱。她訝異之餘,並沒有出口說些什麼,只低低回味那股來自他身上流露的痛。為什麼? 為什麼他身上會有那種氣息? 為什麼她竟能感覺到? 隔著一小片竹林,凌霄院可以說是與芙蓉軒比鄰而居,不過因為尚有一段距離,所以彼此院落中的聲響皆不會吵到對方;這是當初韓濟民設計六個院落時,特地在間隔中植一大片樹林的原因。 除了飛星苑是一直用來招呼客人之外,其他五個院落皆各有所屬。 雲淨初的芙蓉軒是後來她住入之後才加建而成,充滿了柔美的景色,花海的植入分成四個季節;而建築上比較特異的是沒有門檻、沒有階梯,任何傢具皆釘於地面上,不能移動,而擺飾也精簡,這是所有人對雲淨初的體貼;地板上更是鋪上了柔軟的波斯地毯,讓她無意中跌倒也能將傷害減到最低。 芙蓉軒的右鄰是凌霄院,較奇異的是此院落竟無任何精心裝飾。兩株老榕立於通道兩旁,在一小方青綠草皮後,是一大片平坦的石面,在進入宅子門前約台階兩邊,是兩隻石獅,庭院中的一片空白,是最為突出的。在宅內,臥房與書房仿相連,練功房佔了宅子整片左翼;正廳之後是劍房,然後兩間客房,一間傭房與浴間。除了設計之初加上的精飾巧心外,再無添上任何物品,也許是韓霄生性簡潔不喜裝飾;也或許是他已離家十年,沒有時間去收集己喜。 兩個院落再過去,先是韓濟民生前住的「醉月閣」,也是簡單的陳設,自有一股肅然威儀;庭院植滿松柏,樹下擺著石椅石桌。再過去則是韓霽的「霽朗院」。 韓夫人住的「怡蘭庭」,不消說,自是植滿嬌貴的各色蘭花。芳年才三十六的韓夫人自丈夫猝逝後,唯一的寄託便是這親手照顧的滿庭芬芳了。 而唯一較為特別的院子,則是「樂竹居」。它坐落於竹林正後方,在芙蓉軒與凌霄院的後側,以竹環成與世隔絕的清幽。它曾是韓濟民的正室風滌塵的居處;自她生下兒子後,虛弱不堪的病體便長期在此休養了。雖已香消玉殞十年,但她的院子依然保持著她生前的模樣,沒讓人改建成其它用途。 雖然薄命得只活三十二年生命,但風滌塵的存在卻牽動著週遭人的悲喜。 特別是,在她被病痛纏去所有歲月中,根本無力去做一些什麼可影響他人的事,她只是溫柔而體諒地看待所有事,為自己無法成為一個好妻子,好主母而自責;因為無法承歡丈夫的需要,她要求搬來樂竹居,以方便丈夫去尋歡,而不必愧於她。 但就因這樣,她的存在,左右了身邊人的命運轉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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