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君須憐我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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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韓家長子,也許他想追討的是她八年來白吃白住韓家的報償吧?真的是這樣嗎? 「淨初?」久久不聞表妹回應,他擔心地問了。 「表哥——你對待我,是男女之情嗎?」雲淨初那雙無焦距的眼,準確地對上表兄的雙眸,問得有絲急切。 她的問題令韓霽猛地一楞。 在他二十年的生命中,隨著一定的規劃去成長,責任則是他生命的一切,在非關男女情愛的年紀,就已知曉失明的表妹須要他責無旁貸的牽扶;除了他之外,他不能放心將表妹交給任何人。這種感覺猶如大哥出走後、父親猝亡時,他對躍日齋的感受相同。 他疼愛表妹,憐惜她、珍視她,因為沒有其他令他心動的女子可以比較,倒也不曾有空閒去細想各種情感的異同。也應該說,在他十二歲那年,就知道表妹會是他的妻子,所以再無心思去關注其他女子,因為他有妻子了,再去注意別的女人是不可以的。 因為無從比較,此時突然要區分,倒也讓他無從說起了。 「我喜愛你。而這種喜愛不會因為『未婚妻』這詞兒而有所改變。」他僅能這麼回答。 「表哥——」面對這可棲息一生的臂膀,她還猶豫什麼? 「淨初,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令你快樂無憂。」 她知道。所以深感慚愧。 「表哥,咱們——」她的心彷如被刺了下,但仍努力把話說完:「咱們,就在三月十日成親吧。」 她將自己推入了溫暖的天地,做了最好的選擇;她也將一顆心封鎖,沉入死寂的黑潭中,任它控訴,而不予以理會。 這樣的日子呀,將會煎熬到她閉目長眠那一日吧? 向來,她都是在芙蓉軒獨自用三餐的,而姨娘會來陪她。不一同用餐的原因是韓霽忙得無法回來吃飯,那麼剩下兩名婦孺,就大可不必硬要待在前廳用膳了。 而近些日子以來,山莊來了客人,加上韓霄的歸來,沉靜的宅子熱絡了些許,每日晚膳必然會在前廳擺桌上菜。 雲淨初獨自在軒內用膳數日,一方面,是不讓自己不能視物的窘態畢露;一方面也是為了躲開那個在二日前一怒而去的男子。何況,她只是韓家的寄居者,在末成為韓家二少夫人前,怎麼說都沒有資格與他們共同用膳,她很識時務的。 但今日,情況有了改變。在傍晚時,前院派了人特來她這兒請人,說是大少爺有請雲表妹移尊就駕,賞臉一同用膳。 人家都這麼說了,她豈敢有所不從?只是,他想如何?故意要她難堪嗎?在那陌生的飯桌上,若沒有女傭隨侍,她根本無法吃到任何東西;可是,在前廳用餐,哪容得了女僕貼身伴隨,替她布菜?連碧映也無權與她同桌。怕是,無論如何也非出醜不可了。 在前去用膳的途中,她緊繃的心令她臉色發自,微微抖瑟的身子,讓她先建設好受傷的準備。她知道,韓霄存心與她過不去,因著某種不為人探知的理由。 「表小姐來了。」碧映在偏門入口招呼著,小心地扶小姐進內。 全然不覺自己令人驚艷的容姿造成了在場人多大的驚歎,她小心包裝好自己的脆弱,讓丫鬟扶坐在替她預留的位置上。她感到兩旁皆陌生;不是姨娘,也不是表哥。那麼也就是說,她當真是孤立無援到必須餓過這一餐了? 她的右側,坐著韓家目前的一家之主韓霄。原本她左側是該坐著韓霽沒錯,但他又因生意上的事誤了晚膳,因此是空的;只待中途韓霽回來了可以坐。 首位坐著是韓夫人,為了待客之道,朱追闊當然坐她右側;另一邊左側按倫常就理所當然是韓霄了。 當然,最對雲淨初的容貌震驚得下巴掉到地上的人,就是朱追闊了!乍看一眼之後,他心中只有一句話:她夠格讓老大神傾魂迷!全天下怕再也不會有比她更絕美出凡的人兒了,但,又極其遺憾,她是瞎的。 韓夫人微微笑著,完全不明白身側一對男女的波濤暗湧,只道:「淨初,你右側坐著大表哥,別慌,想吃什麼,可以請大表哥幫你。」 「是的,姨娘。」她一點希望也不敢抱持。 「上菜。」韓霄向總管祥叔吩咐著。 不一會,第一輪的開胃小菜上來了。 雲淨初一雙無助的手緊緊放在桌沿的手巾上,不敢去碰碗筷,因為她不知道擺在哪兒;胡亂摸索鬧笑話不打緊,怕要是弄翻了湯湯水水,讓他人食慾全無,全瞪著她看,那她——真得找地洞鑽了。不打緊的,才一頓飯,她可以不吃,也絕不鬧笑話。 她楚楚可憐的神態映入各人眼中各有不同感受。 韓夫人驚慌地發現甥女的無助,以及韓霄奇特的冷漠。他不是會遷怒的孩子呀,怎麼可能會這般冷硬! 朱追闊也懷疑地盯著結拜大哥,為他神色的閃爍而感到憂心忡忡。誰忍心刁難這麼一個美人兒? 「這開胃小菜都不合表妹胃口嗎?」韓霄移著面孔就近她玉般精緻的耳畔。 她臉垂得更低,想將淚往肚子吞,卻在開口時不小心落下兩滴:「我看不見。」她的聲音無比卑微。 而那兩滴珠淚,落得太迅速,又有瀏海擋住,只有她身側的韓霄看到了!他死盯著裙襬上那兩滴濕濡,臉色閃過一抹白,死握著的拳頭抵著腿上,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緊緊摟住她,抹去她小臉上的卑屈與傷害。 為了不讓自己冷硬的表象潰決,他不加思索,粗魯地把碗與筷子塞在她手中,急促而低聲道:「我挾什麼,你吃什麼。」 她為她的失明而自卑!而他痛很她由這種認命的自卑,進而完全否決掉她自身的所有優點;尤其痛恨她如此容易受傷害! 而他這個總在有意無意間傷害她的人更是罪該萬死! 他很快地將她的碗填了半天高的食物,而這還只是開胃小菜而已。 她舉箸難下,不知道沉重的碗裡是什麼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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