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君須憐我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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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朱追闊一雙眼不掩好奇地直直盯著韓夫人看,彷彿大出他意料之外似的,這韓夫人太過年輕、太過美麗了,教人快說不出話來。叫她「二娘」,簡直是叫老了。 「你好。如果不嫌棄,就一同在捨外住著吧!我立即派人去打掃「飛星苑」。」 「呃——不麻煩,謝謝。」朱追闊搔著頭,有些口吃了起來。 韓霽喜悅地叫人奉茶後,與大哥一同對坐在太師椅上,暫時不談產業交接的問題,只一味地宣佈好消息:「看來近些日子注定要喜事連連了。大哥您回來正好,可以為我主持婚事;長兄如父,這一點請你萬萬不可推辭。對了,說到婚事,不知大哥這些年有沒有中意的女子令你傾心,進而有幸成為咱們韓家的長媳?」 「有啦,有啦,小伙子,咱們大哥有中意的姑娘——」 「追闊,閉嘴。」韓霄一個冷眼堵住朱追闊的長篇宣傳。不談自己,只關心小弟的婚事;一旦這個小弟成了家,那他當真是再無牽掛了。 「你要娶妻了?大哥當然會替你辦婚事,無論如何都會留到你成家之後。是哪家的千金?咱們合計合計,找人下聘去。」 韓霽笑著搖頭:「不必了,大哥,我這婚事,在八年前便已訂了下來,如今她舉目無親,唯一的親人便是咱們家了,只須擇吉日迎娶即成,省了那一套提親下聘的禮節。你一定會喜歡這個弟媳的,全宅子上下,沒有人會不喜愛她的;她叫淨初,是我姨娘的女兒,算來也是你的表妹。若不是這五年來實在太忙,早該迎娶她的——大哥,怎麼了?」心細的他此刻才發現他的大哥神色瞬間變了,雖然不一會立即平靜無波,彷彿從未不對勁過,但他仍是發現了。 韓霄又以一個眼色制上一邊欲開口的朱追闊,緊緊地盯著韓霽問:「她叫淨初?你訂婚八年的未婚妻?」話中含著一股沉重,讓簡單的問話霎時變得複雜。 教韓霽在回答時變得極為小心:「是的,她叫淨初,雲淨初,我們的表妹。」他努力要找尋兄長不對勁的原因,卻怎麼地無所獲。「大哥,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 原本尚有一絲溫情的臉上已不復見任何柔和;冰冷的神色,再度成了他的面孔,拒人於千里之外,任誰也探索不到他的心。揚著一抹教人發寒的淺笑,冷冷地道:「你的表妹,是嗎?這可真是親上加親啊!」 沒有人能理解他含諷的笑從何而來。而整個客廳因他本身所散發的冰寒凝成一座冰窖,皆噤聲不語,陷入晦暗的沉默中。 此時,韓夫人繃緊的心閃起了不安的預感,強烈到幾乎使她透不過氣來。 這韓霄,突然的歸來,是善意,抑或——惡意? 她的心因種種揣測而糾痛不已—— 相公——大姊——對於霄兒,她該怎麼辦才好? 在這個宅子中,已沒有足夠份量的人能以長輩姿態對待他,如果,他存心報復些什麼,她這個二娘除了承受,還能怎麼辦呢?是她欠他的。 韓霄,你意欲為何? §第三章 芙蓉軒是踏月山莊五個院落中,唯一種滿百花的地方。春天一到,百花競放,不僅香味四溢,各色彩蝶花蜂更是妝點得大片花海更形亮麗繽紛,美麗得猶如一副初繪成的晝。 花園正中央一座名喚「探春亭」的亭子正是雲淨初每日必來彈琴的地方。點起一盅檀香裊裊傳天際,琴聲悠悠忽忽,如訴如泣地在天地間遊走瀰漫,融入初春的盛景中,渾然一體得教人沉醉,怎麼也捨不得介入打擾,破壞這美麗的一刻。 雲淨初已不間斷地彈了一個時辰了,已近午時,春陽也不再溫吞,努力地展現熱力,教人微沁著汗。今日是個晴朗的好日。 這樣的好日,自己實在不該一心愁慘以對。可是,為什麼連彈出的琴音也無快樂的音色呢?強裝而出的愉悅,到底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唉—— 而她竟只能為這一切消極以對,絲毫不能掙扎些什麼;逃避與懦弱是她目前僅有的。事實上,她有的一向不多,她的全部世界一直是沉沉的暗,無盡的黑暗。這樣的事實早已教會了她,對於一個瞎子而言,「希望」是奢侈到令她連想都不能想的東西,否則她只會跌得更重。她曾經幻想當有一天醒來時,眼前不再黑暗,但那是奢想;即使八年來有不少名醫前來診治她的眼,但那也只是加速讓她面臨絕望罷了。 她的生活一直在絕望中堆積,已瀕麻木的地步,偶爾稍有牽動,也是蝕心的疼痛。 少欲少求已成了她不讓自己受傷的方法。 可是——為什麼此刻不該有的妄念竟是這般困住她?她是個有缺陷的人,怎麼能放任自己去任性行事?即使一顆心失落了又如何?誰會因著一時的衝動去娶一個瞎子,進而賠上一生去照顧她?世上不會有這種人的! 她必須面對殘酷的事實,必須殘酷地警告自己,否則,當別人再度無情地傷害她時,她會承受不住,而致終生再難治癒那創痛;她只能理性地去選擇一條安全的路走。她沒有資格冒險,她沒有命去賭—— 「啪!」地一聲,撫在手下的琴居然斷了一根弦,她低呼了聲,縮回疼痛的右手指頭。流血了,她輕輕地將指頭含入口中。通常在她彈琴時刻,會叫碧映帶丫鬟退下,不讓人打擾;要是碧映在呀,怕不大呼小叫了! 食指有些疼,琴弦斷了也不好再彈,正想起身自己摸索回房,不料,她的手居然被抓住了! 有人?怎麼她沒有感覺到?!直到自己受傷的右手給抓住了,她才強烈地感覺到身側不知何時傳來一股強猛的存在感。 「別慌。」 韓霄抓過桌上的手巾小心地為她清理傷口,其實只是小傷而已,但他就是不能忍受有任何不適出現在她絕美出凡的面容上;而她無瑕如玉的肌膚也不該有任何瑕疵出現。 「你!你——」是他的聲音!但他怎麼可能會在這兒出現?雲淨初未受傷的左手真切地摸到他結實的胸膛,猶如被燙到般,連忙縮了回來,小拳頭緊緊地貼在自己心口。 「是我。」他看著她,眼神複雜,語氣也複雜,亦怒亦喜,交錯之後成為一種森冷表象的漠然。 她為他語氣中的不善而想縮回手,但他牢握著。掌心的溫柔與他的聲音成強烈的反比,讓她不安又困惑。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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