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君須憐我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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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三天,雲淨初的驚嚇顯然已得到適當的安撫,她已能正常作息,面孔也有了些許紅潤色澤。一切如以往至少表面上是那般沒錯。 韓夫人領了二名丫頭端著蓮子湯前來芙蓉軒,遠遠地已聽到天籟一般的琴音悠悠地傳送而來。而幾名在軒外灑掃的僕婦長工,全癡癡然地沉迷其中,工作得更為起勁。她不禁微微笑了。琴音能淨化人心,也只有她的小淨初做得到了。今天彈的是她近日來新做的曲兒吧?別有一番悠遠的情境,帶著些許愁懷,讓人好生不捨她前日所受的驚嚇,至今她與兒子仍未問出令甥女受嚇的事為何,不過,只要淨初沒事,倒也不必太過追究了。 一曲既畢,雲淨初起身叫道:「姨娘。」她能由腳步的輕重,與步伐的大小準確地判斷出來著何人。 「淨初,琴藝愈來愈出神入化了哦。莫怪宮裡的樂師每月都直追著霽兒要買你的曲兒,要求你傳授指法呢!聽你彈琴,任誰都會心曠神怡,什麼煩惱都沒有了。」韓夫人扶著淨初一同坐在涼亭的石椅上,接過傭人盛好的熱蓮子湯:「雖已是春天,早晚仍是挺涼,來,將蓮子湯喝了,讓身子骨暖一暖。」 「謝姨娘。」她低頭緩緩啜飲,雙手包著溫溫的杯身,感受那暖意,直往心湖傳去。「姨娘今天想聽什麼曲兒?讓淨初小小獻醜一番。」 「不、不!你受驚的病體初癒,別太勞累。別彈了,姨娘有事與你商量。」韓夫人伸手理著她髮鬢,無限疼愛地說著。 雲淨初恭敬回應:「姨娘請說。」 「三月十五就是你滿十八歲的生日了,一個女孩兒過了十八才嫁人,就有些遲了,所以我吩咐霽兒,將這個月的工作緩一緩,先著手打理你們的婚事。要不是你姨爹走得令人措手不及,這五年也無須讓霽兒忙得昏天暗地,這麼大的營生,也難為那孩子了,也因為這樣而連帶地耽誤了你的青春,否則早二年,你就該改口喚我為娘了。你這個好孩子當然不會有怨言,但姨娘總是替你不平,所以,我要霽兒在三月十日前佈置好一切,風風光光地迎娶你進門」 「鏘」地一聲!雲淨初手上的杯子掉落地上跌成碎片,湯汁濺了她滿裙襬。 「小姐!」碧映連忙過來拾去碎片。 「淨初,怎麼了?!」韓夫人嚇了一跳,扶著甥女到一邊,不讓她踩著碎片。 「對——不起——我——」雲淨初花容不見一絲血色,整個人惶然不知所措,一顆芳心寸寸化為絕望的冰冷。嫁人?嫁人?嫁給表哥?! 「夫人,讓奴婢先扶小姐回房更衣吧!我想小姐還沒由前日的驚嚇中回復,讓小姐多休息會好一些。」碧映扶著雲淨初說著。 「淨初,你還好吧?」韓夫人擔心地問著。如果甥女有個萬一,那她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姊姊呀! 雲淨初垂著小臉,無力道:「對不起,姨娘,我——我——」 「好好,別說了,先休息要緊,姨娘再吩咐人去藥房取一些安神藥回來熬給你喝。碧映,快扶小姐回房更衣。」 「是的,夫人。」 三四個小丫鬟連忙擁扶著雲淨初回房。 韓夫人擔心又疼惜地目送甥女走遠,可別有什麼不測呀!才要轉身找總管代為取藥時,就見門房管事跌跌撞撞地奔來!她聳眉看著。 老資格的門房管事韓富已有六十高齡,但練了一身硬裡子的功夫使得他健步如飛一如壯年人,怎麼也不可能出現這種老態的蹣跚。怎麼此時會這般?何況真有什麼事要報告,支使他手下的小門房就可以了,何必親自前來? 不多想,她迎了過去:「韓富,怎麼了嗎?」 「夫人!夫人!快到前廳,二少爺有請,快!快!」一時之間居然逾越主僕之分就要拉她去前院。他當真是急糊塗了。 連帶韓夫人也跟著急了!忙問:「怎麼了?發生什麼大事?二少爺回來就回來,也不急著一時之間非要見我吧?」她被拉得快跌倒了。 韓富大聲叫嚷:「大事!大事呀!二少爺把大少爺帶回來了!天大的喜事呀!」 這消息乍然擲入韓夫人心中,尖銳得讓她一時之間承受不住。回來了?韓霄回來了!他終於願意回家了。 可是,怎麼會在這時呢?時間上有些突兀,為什麼不是五年前老爺過世時?為什麼是在十年後的今日?如果連他親生父親的死亡都無法令他回來的話,她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可以吸引他。尤其在他而言,此時踏月山莊已沒有一個「親人」了。 隨著思緒的紛亂無章,她細碎的腳步也未曾有過停歇,不一會,她已被領至前廳;人未到,已聽到兒子興奮的叫喊,她不禁停裡在偏門邊,深深地看著眼前感人的一幕。 韓霽緊緊握著大哥的手,在初步激動過後,他仍不能平復內心的狂喜,貪婪地看著這位久違的兄長,生怕遺漏一絲一毫;也忙著將記憶中的大哥與眼前真實的大哥一一比對,讓兩個形影重疊成一個。不再青澀,不再有早熟的陰鬱,也不再有輕狂與憤世嫉俗的眼神,他的大哥已然成了成熟穩重、深沉內斂的偉男子了。 「大哥,這些年來,你過得好不好?為什麼都不肯回家呢?難不成你忍心讓小弟一直代為打理躍日齋?你是該回來繼承家業了。」韓霽熱切地想要告知更多關於商行的事,以及交接事宜,但他的兄長很快地打斷他。 「霽,我不是回來繼承家業的。五年來,我由各方消息得知你將家業打理得相當出色,躍日齋該是你的。我會回來,只是住一陣子而已。」韓霄深深地打量這個幾乎要與他一般高的弟弟。十年,將一個稚兒轉化為翩翩公子,俊秀斯文中帶著正直與寬和的氣質。變的,是外形;不變的,是體貼善良如故。相信韓家祖業交在他手中會更加發揚光大,他這個兄長可以完全放心了。 以為可以決絕地拋下一切,但在回來後,在乍見親人的一刻,才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的冷酷絕情。這血親之情、這生長之地,終究是他怎麼也割捨不去的牽絆。 「大哥」韓霽忍不住要再勸些什麼。 「別說了。」他環視四周。看到老淚漣漣的老總管祥叔、賬房管事粘伯、門房管事富伯,以及眾多陌生面孔的傭僕,最後眼光落在偏門的二娘身上。他原本洩露些許情感的眼眸緩緩地蒙上一層冰冷,毫無感情卻也不失禮地叫了聲:「二娘。」 這樣的問候,遠比不言不語還來得傷人,原本情緒激昂亢奮的韓夫人霎時猶如被潑了盆冷水,不敢放肆讓慈愛的臉色太過彰顯,只能小心地,訕訕然地點頭:「你回來了。我立即叫人去打理你的院子,王嫂!王嫂子,你快率幾名僕婦去整理整理「凌霄院」。」她轉頭吩咐著,在看到韓霄身邊站了個大個子後,連忙抱歉地走向他:「對不起,失禮了。這位壯士是?」 韓霄介紹:「他叫朱追闊,我的結拜兄弟。追闊,她是二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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