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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話題一導入公事,青雲立即與他同一陣線。只是,基於要替雷拓爭一口氣,她倒沒有把事情看得很悲觀。那家破公司的情況,她早已做過最壞的估量,但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地步,這中間的差距肯定是在二人計算上面有出入。

  經過比對,兩者之間的差距的確滿大。然後,他們用了四小時的時間討論振興方案,根本沒有空閒讓青雲去想二人之間的感情問題。唉!學院派與經驗派之間還有得耗嘍!

  也好,江青雲安慰自己,將心思專注在公事上,二人就沒有時間去觸及私人之間的問題,任這些理不清又不願理的事情去擱置或者遺忘都好,至少那是比較安全的。潛意識中,她明白有些什麼事在二人之間醞釀,但她還不準備去面對。

  接下來的日子,江青雲的生活簡直可以用「轉陀螺」來形容;她忙得連睡眠時數也得小心計較,沒有所謂充不充足,能小睡片刻就該偷笑了。但,她仍是注意到了君華的異常,有時忙到三更半夜,回到公寓時仍會見到君華失神的坐在沙發上發呆,神色帶著幾分悽楚。自從她成為雷煌的秘書後,似乎常常如此。江青雲不否認自己的感覺神經相當遲鈍,但當她能感應到別人的不尋常時,通常就代表事態已經十分嚴重了。於是,她挑了一個星期六下午的空檔,在早上十點時撥電話約君華下班後一同午餐。決定在百忙之中暫丟下工作與君華好好談一談。

  史君華苦笑的掛上電話。失常?心情不好?這兩個形容詞用來形容她目前的心情是多麼的微不足道!貼切一點的說,半個月來,她不僅戰戰兢兢,也有些惶然悽楚,更有著魂牽夢縈、心魂俱失的想望他,又怕他發現她心中的秘密。她一直告訴自己,念恩是她今生賴以生存下去的動力,她的一切。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懷了念恩,生下她,女兒當然只屬於母親的。她不必有任何罪惡感,她沒有刻意要偷他的種;男女交歡過後,會有孩子是相當自然而然的,她總不能去拿掉吧?那是她的骨血呀!

  可是——史君華疲憊的揉著太陽穴,想著半個月來上班的點點滴滴。半個月來的主雇關係,讓她深刻的瞭解到——雷煌,她愛了四年的男人,他是一個在工作上一絲不苟又冷漠的人;他能力卓絕,目光如劍,足以傷人於距離之外;馳騁於詭譎的商場上以冷硬無情聞名,並且勢如破竹。這樣一個青年才俊,這樣一個讓商場老將心驚的後起之秀,其行事方法充份顯現出他的性格——沒有他達不到的目的,沒有他要不到的東西!這樣的一個男人是容不下欺騙與謊言的。而,在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之中,他又有一股浩然的正義之氣。沒有人知道這一點,可是君華知道,不然不會有四年半前的搭救。在他冷硬的表相下,他有一顆高貴的心。

  她總是不由自主的追隨著他的身影,卻又躲避他銳利的眼光。他與她總是在玩著這樣一種閃躲的遊戲;雖然彼此心知肚明——至少,她就是知道他的目光不時的投向她。那種眼神,總令她全身的細胞戰慄抖動,是喜悅也是害怕——那不是愛慕的眼光,而是充滿著探索與疑惑。是因為他發覺她常偷看他而引起他的好奇?還是他對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對她真的還留存著印象嗎?當了他的秘書後,才知道他的記憶力好到什麼程度!

  當她還在用電腦查詢某些檔案或帳目時,他卻可以立刻且正確無誤的指出存放地點或金額,而那些甚至還不是他刻意去記的,只是有時候不經意的看了眼她建檔時存進去的數位而已。那麼——她不安的閉上眼,他有那麼可怕的記憶力,又怎麼可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呢?這些日子以來,她總是盡可能的躲開他的逼視,卻又制止不住想看他的衝動。她不敢奢望能與他有任何再接續的故事,那麼,這一點小小的希冀是可以原諒的吧?明知道是無底深淵,跳下去就註定得永遠沉淪,但她就是抑遏不了心中那股對他的思念——

  「史小姐,不舒服嗎?」一束濃豔怒放的大紅玫瑰花出其不意的出現在她眼前,伴隨而來的是刻意偽裝、故做紳士狀的聲音。

  史君華放下雙手,緩緩的睜開眼,露出職業性的微笑,但那笑意卻掩蓋不了她眼中的愁鬱。對於這個前些天才蹦出來的追求者,她實在不想去虛應他;可是又無法惡顏相向,只能消極的拒絕他的邀約。

  方治南拉了拉他那件漿得直挺挺、有棱有角的白色西裝,再摸了摸五分鐘前才由理容院吹整好的頭髮,露出自認最帥最迷人的笑容,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香花贈美人。」

  「謝謝。你來找我們總經理嗎?他正在十五樓開會,應該快上來了。」史君華將花擺放在一邊,極力忍下想打噴嚏的衝動。她易過敏的鼻子可受不了這麼濃郁的花粉味。倒了一杯茶給他,想打發他走,卻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她為難的模樣,看在方治南眼中倒成了含羞帶卻的解釋。

  打第一眼看見史君華,方治南就知道,他終於遇到他的夢中情人了。就是她!這個美麗溫柔又賢淑的女人。

  一直以來,他已抱定了獨身主義,只因現今社會裡囂張到不知三從四德為何物的女人嚴重出產過剩,古老社會中那些好女人已不復存在。光是由那個男人婆江青雲身上已看到太多,多到令他心生恐慌而不敢碰觸,情願獨自過一生。他這個「好男人」可不能被那些可怕的女人糟蹋。

  史君華是當今社會中僅剩的好女人了,再不好好把握,只怕他真的得孤獨一輩子了。

  終於,史君華忍受不了花香的荼毒,打了一個噴嚏。她雙手急急捂住,更追不及待的挪動位置,拉開了與花的距離。天哪!這花就和它的主人一樣,令她無法忍受。

  方治南用造作的溫柔低語:「怎麼了?感冒了嗎?要不要緊?」邊說邊靠近,俯身趨前探視。心想這樣的殷勤,史君華想不感動都很難。

  史君華急忙搖頭。

  「我沒事!方先生,想必您也很忙,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也必須辦公——不如——」她想找個較委婉的措詞請方治南離開,可是——太直接的話她又不好意思講,只能吞吞吐吐的說著。

  可是史君華恐怕不知道,通常臉皮厚得可比城牆的男人是聽不懂含蓄的暗示的;而方治南正好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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