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今生住定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許久許久之後,有人以著隱隱帶恨的口吻道:「長得好看也沒用!他母親是窯子出身,父母沒媒沒聘的,就苟合生下他,聽說當年還是祝志靖對那可憐的窯姐兒騙財又騙色的,卷了那窯姐兒的皮肉錢上京去趕考,結果在半路上就病歿了。總之呀,他這樣人人知道的不光采身世,誰敢把閨女嫁他?我看他是打光棍定了。」

  俊美的男人,若不能為己所有,就該單身到底才是。她們是這麼想著的。幾個夫人點頭。得不到,就晾著吧,大家都沒份。

  「如果祝大爺的財產有他一份的話,也許可能還有人願意委身於他。不過我看來,他在祝家的地位就跟傭人差不多,是沒他的份了。」

  「可娶不到好人家閨女兒,他還是可以去買一個呀!就算他沒錢買好了,他可以學他父親當年那般,拐一個窯姐兒回來嘛!」有人認為祝則堯不會單身一輩子。

  「那也得是祝老爺不在了才成。你們別忘了,祝老爺是不允許自家子弟出入風月場所的。能進祝家門的,非得是身家清白才成。」

  這一點,大家也是明白的。

  先前主張祝則堯必須單身的年輕夫人得意地說道:「那就是了。祝則堯娶不到妻子,沒有人會得到他。」

  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夫人突然一歎——

  「想當年那祝志靖可也是一名斯文俊公子呢,全城多少女人總想盡辦法要偷看他,也不管他家裡一窮二白的,天天只想著他會不會請媒人來家裡提親……哪想到他身後會留下這樣的敗名?」

  接下來的話題全是祝家的今昔對比,以及對過往的感歎,一時之間也沒空招呼婁恬,對婁恬的身世暫時的失去興趣,讓婁恬得以靜靜傾聽這些關於祝則堯的種種。

  ……原來,關於他身世的傳言是這樣的。這些,是真的嗎?

  雖然尚無頭緒,可婁恬直覺有些不對勁。她有預感,假若昨日她願意聽完祝則堯對他自己身世的形容,也不會跟這個有什麼兩樣的。

  旁人說的、事件相關人說的,若都是一致,沒任何出入,那就太奇怪了。

  他……是想隱藏什麼?或保護什麼嗎?

  真相,會是更加不堪嗎?

  如果她能明白恬靜居對祝則堯的意義,那一切的謎團也許就能抽絲剝繭找到線索一一解開了。

  她有知道的一天嗎?

  而她與……他,以後會怎樣呢?

  一朵滾著紅邊的白雪牡丹從花瓶上悄悄跌落進一池流動的清水裡,載浮載沉的,與流水纏成一氣,旋轉得多麼美麗……

  「我們到恬靜居。」總算挨到花宴結束,又是金烏西墜時分。婁恬對寶心這麼說著。

  「可是小姐……已經黃昏了哪……」這麼晚去那裡不太好吧?寶心心中毛毛的。

  「去看看吧,無妨的。」婁恬口氣溫和而堅定。

  寶心哪還敢說什麼,只好將馬車往恬靜居的方向駛去了。她只能驅馬走快些,不要天都墨透了才抵達那兒,千萬別「有幸」目睹到什麼平常人「無福」看到的異象才好。她才沒麗人的愚膽,天不怕、地不怕的傻乎乎。

  很快地來到恬靜居,可天色也昏暗了。

  「小姐,守門的那個小廝不在呢!」寶心跳下馬車,四下沒看到人。

  「門鎖著嗎?」婁恬在馬車裡問。

  寶心過去看著,大門是鎖住了沒錯,她再試了試左右的兩道偏門……

  「啊,小姐,左邊這道門沒鎖牢,合上的如意鎖只扣住了一邊的門環,好粗心的小廝,這樣鎖門法。」隨手拿了根竹簽將鎖心打開,想說等會兒好心些替他們把門給鎖好。

  寶心走到馬車邊扶小姐下來。婁恬道:「你留著看守馬車,我進去走走。」

  「這怎麼行!小姐,你等等,我把馬車駕到轉角那間客棧寄放,一下子就回來了,你可別先進去哪!」寶心緊張地比著轉角數丈遠的一間小茶鋪,馬上駕車過去了。

  婁恬隔著白紗看著她的慌張,笑了笑,多少有點反省自己實在是個任性的主子,若寶心日後未老先白頭,一定是她這主子的錯。

  好,反省完畢,她就——先進去了。

  偏門被「咿呀」的推開,天色已快要全暗了,景物看得並不清楚,若近一些的倒還成。她從容地沿著回廊走,很快地就要走到中庭,已經可以看到相思樹了……

  「小姐!」寶心驚慌地叫著,在門口見不到人,急得施展輕功飛縱進來,一下子跳到主子面前。

  「急什麼呢,真嚇人。」婁恬拍了拍心口。

  「說好等奴婢的!」寶心低聲咕噥出不滿,「裡頭這麼黑,要點燈才看得到呀!我們先點燈吧。」她手裡拎著一隻老舊的白燈籠,是臨時跟茶鋪買來的,看起來實在很不堪使用的樣子,但臨時也只找得到這個了。

  「小姐,你等奴婢一會兒,別先走喔。」

  婁恬點頭,就依在廊柱邊,一身白衣在夜風吹拂下飄然若仙。風大,寶心一直點不著火,只好找個風吹不到的地方蹲下來點火。啪啦啪啦啪啦的,打火石努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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